民国奇探29
巡捕房果然在划定的区域找到了一直以来囚禁何清漪的小木屋,路垚也在何家找到了一封传说着河神给何家的信件。
乔楚生只要有时间就待在医院,白明苏打开病房门时他正坐在长椅上浅眠,清冷疏离的面容此刻温润宁和,薄唇微微翘起,走廊昏黄的灯光在长睫下映出阴影。
今夜有月,淡白的月光从打开的窗户倾洒下来,白瓷地砖上氤氲着颀长的身影,清隽动人。
白明苏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将窗户阖上,微凉的风侵入眼眸,激起淡淡的酸意,她吸了吸鼻子。
乔楚生察觉到冷意消失,眉心轻蹙睁开了眼,眸光还带着倦意轻声问道,“病房里冷吗?”
白明苏摇了摇头,“你回去吧,巡捕房还有案子,不必待在这儿。”
乔楚生的眉眼宽和周正,望向她的眼神染上失落,“我本就帮不上什么忙,回去也睡不着,我保证不打扰你,就别赶我走了。”
白明苏见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眸叹道,“乔楚生……”
他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我们缘分已尽诸如此类。”乔楚生眼尾泛红,“我不想听,推开你是我这辈子做得最蠢的事,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他忽如其来的话引得白明苏怔然,“我是说我要出院了,你要是想待在这儿就继续待着吧,没人拦你。”
“啊?”乔楚生挠了挠鬓角,瞄了一眼白明苏尴尬道,“那……那你关窗做什么?”
“下雪了,我想你继续睡下去会伤寒的。”
乔楚生蹙眉,“你原本就没打算告诉我,你要出院了?”
林深日日加班到深夜,不断给钱德勒曼森教授发电报,终于将白明苏的病情稳定下来,她这才得以出院。
“你是我的谁呀,要告诉你!”白明苏转身欲走,手腕倏地被他握住,半晌乔楚生祈求般地望向她,“林深送你回去吗?”
白明苏挣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去,乔楚生嘴角微微下垂,脸色苍白良久喃喃道,“我只是担心你。”
她脚步一顿,见他没有跟上来,转身说道,“他今晚有一场紧急手术,没时间送我,你走不走啊?”
两人刚走出广慈医院被赶来的路垚和阚大个拦住,“老乔,要查一个人!”
乔楚生看一眼身边的白明苏道,“现在?”
路垚见白明苏未穿病服道,“明苏姐,你能出院了?”他的目光停留在乔楚生身上,“那是不是说明你要去英国了?”
乔楚生闻言一怔,眼神恍惚地垂下头,生怕听见她肯定的答复,可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矛盾地希望她尽快启程英国。
“现在局势这么紧张,去英国的邮轮一月才有一次,林深正在托关系找瑞星船运弄票。”白明苏余光瞥一眼乔楚生解释道。
路垚了然地点点头,乔楚生眸光暗淡道,“你刚刚说查谁?”
“阿龙。”阚大个看着白明苏说道,“我们查到徐远数次打架,跟他打的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叫阿龙。”
“他人在哪儿?”乔楚生开口问道。
阚大个想了想,“好像在杜先生手下做事。”
“哪个杜先生呀?”
白明苏叹了口气,“上海滩能有几个杜先生?”
夜色中的一八一号声色犬马,达官显贵络绎不绝,赌台上不断有筹码投掷的声响,大小赌室中外赌具一应俱全。
越靠近正中央的舞台,浓烈的气味愈发扑面而来,浸泡于奢靡的舞曲扰人心智,春心荡漾的公子名媛醉心于交际。
白明苏曾是长三堂的东家,她与盛大小姐私交甚好,对一八一号自然也不陌生。
她抬手拂了拂空气中浓重的香水味,眸光落于正坐在舞台前沉迷舞乐的人。
乔楚生推开了侍者的手,“乔四爷……”白明苏在椅子后站定,乔楚声走到阿龙面前踢开了他的二郎腿。
“乔探长?”阿龙眯起眼睛,“长远不见,啥风把您吹来呀?”地道的上海口音中夹杂着一丝不屑。
乔楚生轻笑一声,扬起下巴道,“我最近在查案子,之前有一个叫徐远的跟你打过架,你回忆一下。”
“徐远?想不起来了。”阿龙挑衅地看着乔楚生,满不在乎地答道。
乔楚生垂眸将袖口的纽扣解开,“再想想。”
“乔大探长,我这辈子打过的人很多,怎么可能每一个被我打过的人,我都想得起来?”
乔楚生抿唇点了点头,蓦地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阿龙的脸上。
手上力道之重让身旁的侍者心惊,“再想想。”乔楚生嘴角仍噙着笑。
“侬册那是脑子坏脱了!”阿龙怒吼一声。
耳光声再次响起,周围的人纷纷侧目,音乐戛然而止,巡捕们端枪对着一拥而上的侍者,“不许动!退后!”
“我是帮杜先生做事的!”他站起身恼怒不已,乔楚生的耳光却再次应声响起,“再想想。”
“你找死啊!”阿龙跌坐在椅子上,气急败坏地怒吼道,乔楚生发狠地又落下一巴掌。
白明苏向身旁的阚大个伸出手,阚大个立刻了然,急忙解开枪套,将枪放在她掌心。
“我跟你拼了,你竟然敢打老子?”阿龙站起身的瞬间枪口抵在了他脑后。
白明苏淡淡开口道,“他打不得你了?”她冷笑一声,“那我可打得?”
阿龙闻声才知白明苏站在自己身后,他惊惧地转过身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大小姐,你不是……不是在医院吗?”
“怎么?巴不得我死了?”
阿龙连连摇头,“我怎么敢呢!”
上海滩谁人不知白明苏与林深的关系,林深又是杜先生的养子,阿龙吞咽一声,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白明苏的枪口正对他眉心,阿龙哆哆嗦嗦地说道,“大小姐想知道什么?”
“乔探长刚刚问你的,如实相告,否则我可不知道这枪走不走火。”她打量一眼枪口,声音仍旧平静冷凝。
“徐远……”阿龙思索片刻道,“那个混蛋看上何家小姐,隔三差五来骚扰,何家老爷子是我亲戚,实在看不下去叫我帮忙,我这种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就是打呀,他来一趟我打一趟,打到他爬不起来为止。”
白明苏瞥一眼身边的阚大个,眼眸冷下来道,“接着说。”
“那个小赤佬脑子坏了,竟然越打越有劲啊。”白明苏放下枪,阿龙继续说道,“最后一趟身上绑着炸药,来找我拼命啊,给我吓死了呀,只有带着兄弟们到处躲呀!”
乔楚生点了点头,“后来何家小姐就失踪了?”
“对!绝对是那个瘪三做的!他眼神发直的,疯子!”
白明苏浅笑道,“早说不就得了吗?”她冷眸扫过阿龙脸上,“以后看到乔探长夹起尾巴做人,还有杜先生如果问起来……”阿龙急忙回道,“大小姐是来赌场寻乐子的,我晓得的!”
乔楚生挥了挥手,转身要走时阿龙拉住了他,“就这样走了吗,乔探长,这么多漂亮的妹妹啊,快跳舞啊!”
乔楚生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低声道,“你在报复我吗?”
阿龙神色一滞,偏头看一眼白明苏阴沉的脸色,吓得缩了缩脑袋,悻悻地放开了手。
回到公寓后,阚大个将白明苏的行李送到三楼,下楼前她拦住阚大个悄声问道,“你有没有落下什么旧伤,需要的话去广慈医院看看。”
阚大个愣怔片刻,垂下头掩饰眼中的泪意说道,“我没事,大小姐。”
白明苏叹了口气,摆手让他离开了。
二楼公寓内,路垚见白明苏走进来忙招呼她坐下,乔楚生垂眸盯着桌上那封河神的信喃喃道,“一个大小姐,一个小混混……”
“这身份关系有点熟悉呀……”路垚觑一眼白明苏和乔楚生,干笑两声道,“我可没说你们……”
“那么多话呢!”乔楚生睥他一眼,“徐远如果一次次找上门,那晚清漪或许是与他约好私奔的。”
路垚点头道,“我之前也思考过私奔的可能性,可是行动时间,我一直没算明白。”
白明苏拿起桌上的信纸凝眉瞧了瞧,倏地瞥到了信封上的痕迹,急忙拿起铅笔摹出印迹。
“这些应该是清漪写给绑架者的必需用品,写字的时候拿信封垫着,就有了痕迹。”路垚接过信封仔细地看了看,“冰片、马钱子、血竭、乳香,这些是消炎化淤的。”
乔楚生拿过信封蹙眉道,“茂木,生草木,麝香……”
白明苏刚要开口,乔楚生说道,“这是堕胎的呀。”
路垚讶异地抬头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缓缓看向白明苏,眼神越来越暧昧不清。
“你看我做什么?”白明苏沉声说道,“不知乔探长又是为哪个红颜知己了解的医学知识。”
乔楚生慌张解释,“书上看的,怎么了?只允许你们留学的人看书啊!”他没好气地瞥一眼白明苏,“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人啊?”
路垚下意识接话道,“不是在明苏姐眼里,是在所有人眼里。”
“闭嘴吧!”乔楚生嗔怒道。
路垚忍笑,“活血化淤说明何小姐有伤,可这堕胎……”
“混蛋啊这是……”乔楚生眸色阴冷地撇下信封。
白明苏站起身,“召集巡捕们去各大药房查账单,尤其是那年六月的买药清单,要重点调查几种药一起买的,就是凶手。”
话落她向门口走去,乔楚生问道,“去哪儿?”
“已经凌晨了,我是个病人,还想留命多活两年呢!”白明苏还在为刚刚乔楚生猜出堕胎药耿耿于怀。
乔楚生“哦”了声,走廊上又传来白明苏的声音,“不送,乔探长。”
他垂眸嘟囔一句,“就知道赶我走。”路垚轻笑一声,“这才哪到哪儿啊?乔探长,你的漫漫追妻路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