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李相夷）74

　　李相夷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芙蕖能感觉到他胸膛的震颤，能闻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混合着雨水和草木灰的味道，苦涩而沉重。

　　她轻轻抚上他的后背，指尖触到冰凉的铠甲。

　　“回来了？”

　　她柔声问，像是寻常夫妻间最普通的问候。

　　李相夷没有回答，只是更深地埋首在她颈间，呼吸灼热。

　　“我真的好不喜欢战争。”

　　他低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芙蕖沉默了一会儿，指尖穿过他散落的发丝，轻轻梳理着那些被血块黏连的发梢。

　　“我知道。”

　　她最终只是这样说。

　　……

　　入夜后，雨声渐密。

　　王宫飘着安神的沉水香，李相夷浸在浴池里仍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热水漫过新添的七处伤口，将血色晕成淡粉的涟漪。

　　屏风外传来环佩轻响，芙蕖捧着药匣进来时，正看见他盯着掌心出神。

　　那里有道割伤，是他救一个小兵时留下的。

　　“磐邑的护城河……”他突然开口，声音比浴池的蒸汽还轻，“现在该叫血河才对。”

　　芙蕖坐在池边，用丝帕沾着他肩甲磨出的血痕，帕子上金线绣的并蒂莲渐渐染成绛色。

　　寝殿的烛芯爆了个灯花。

　　李相夷握着妻子因怀孕而微微浮肿的脚踝，拇指按在足三里穴位上，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白日里能轻易挥动任何重量兵器的手，此刻竟揉不开这点淤血。

　　“阿蕖，李相夷好像……”他的声音闷在芙蕖膝头，“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响，像是遥远战场上未歇的箭雨。

　　芙蕖捧起他的脸，唇瓣擦过他紧皱的眉头。

　　这个总在臣民面前威风八面的昭阳王，此刻指尖温度比春风还软。

　　“怎么会呢？”她拇指轻轻擦过他眼下的青黑，“我的大将军可是能一箭射落北斗的人呢。怎么能不是无所不能的呢？”

　　芙蕖吻了吻他的唇角，“相夷，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完美的。”

　　李相夷扯了扯嘴角，却没能笑出来,“我没能救下更多的人……”

　　“你说我能一箭射落北斗，但我根本射不落天命。”

　　李相夷苦笑着望向北窗。

　　那里本该看得见磐邑方向的烽火台，此刻却只有一庭烟雨朦胧，“魏劭突围时，我的箭分明穿透了他的肺叶……”

　　芙蕖的指尖停在他突起的喉结上，“他是气运加身之人，就像戏台上的主角，不到最后一折戏，阎王爷也不敢收。”

　　“就因为这个？”李相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就要去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吗？天道真的很不公平。”

　　芙蕖没有反驳，只是靠进他怀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

　　“世间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她闭上眼，”只希望日后，我们多辛苦一些，让我们昭国的百姓更加安居乐业。”

　　李相夷收紧手臂，下颌抵着她的发顶。

　　可芙蕖忽然咳嗽起来，孕吐的酸水混着止不住的咳声倾泻在帕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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