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李相夷）72（会员加更）

　　突然，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抓住了他的靴子。

　　“你们……永远……攻不下……巍……”

　　那是个只剩半条腿的巍国伤兵，肠子拖在身后，像一条暗红的蛇。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白充血，死死盯着李相夷，仿佛要用最后一丝力气把诅咒刻进他的骨头里。

　　李相夷低头看他，脸上没有厌恶，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铮——”

　　少师剑归鞘的声响，盖过了喉骨碎裂的声音。

　　远处，魏劭残部逃遁的烟尘渐渐消散在暮色中。

　　李相夷望着北方。

　　那里有待报的血仇。

　　风卷着灰烬掠过他的脸颊，像无数亡魂的叹息。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时，幸存的磐邑百姓从地窖里爬出。

　　他们像一群从坟墓里钻出的幽魂，衣衫褴褛，面容呆滞，站在满街尸骸之间，仿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瘦小的女孩蹲在街角，脏兮兮的手指拨弄着一块染血的铠甲碎片。

　　那铁片上，巍国的狰纹和昭国的玄鸟死死咬合在一起，刃痕交错，像是两具尸体在死后仍不肯松手，最终被烈火熔铸成了一体。

　　女孩眨了眨眼，把铁片紧紧攥在手心。

　　远处，几只乌鸦落在尸堆上，开始啄食眼球。

　　六百里加急的驿马踏碎晨露时，李相夷和比彘本想乘胜追击。

　　染血的军报被亲兵高举过头顶，烫金朱印在朝阳下泛着血色。

　　“王命——穷寇莫追！”

　　比彘的玄铁重戟“铿”地砸进焦土，震起几只嗜血的蝇虫。

　　这位身经百战的悍将赤红着眼转头：“姐夫！魏劭的军队只剩残兵！”

　　李相夷的剑尖微微发颤，倒映着远处溃逃的烟尘。

　　他看见了原先出现在魏劭亲兵队的一个小卒。

　　那孩子看着比康郡卖糖人的小贩还年轻，此刻却拖着断腿在尸堆里爬行，身后拖出暗红的痕迹。

　　“收兵。”

　　两个字吐得极轻，却让周遭厮杀的声浪骤然一滞。

　　亲兵手中的王命帛书在风中飘荡，隐约露出芙蕖亲笔的朱砂小楷。

　　李相夷突然想起离康郡的前夜，她为他系甲时说的那句，“我要昭国寸土不失，更要你分毫未损。”

　　比彘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这么放虎归山？”他指着身后尚在冒烟的磐邑城墙，“那些百姓的血...”

　　“王命就是王命。”

　　李相夷归剑入鞘，金属摩擦声盖过了战场最后的哀嚎，“王上肯定有她的道理。”

　　他弯腰拾起半面残旗，旗角还缠着只孩童的虎头鞋。

　　针脚细密，想必是母亲熬了无数个夜晚缝制的。

　　晨雾渐渐散去，露出满地支离破碎的铠甲。

　　有昭国的玄鸟纹，也有巍国的狰兽图，此刻都被血泥糊成了同样的暗褐色。

　　李相夷解下染血的披风盖在一具尸体上，那是个面容稚嫩的小兵，至死还保持着给同袍包扎的姿势。

　　“清点伤亡，救治百姓。”他转身时，佩玉撞在剑鞘上，发出空荡的回响，“派轻骑护送军报回京，就说……”

　　话音突然滞住。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有个瘦骨嶙峋的老妪从地窖爬出，抱着焦黑的梁木嚎啕大哭。

　　风卷着灰烬掠过李相夷的铠甲，在玄铁护心镜上留下一道浅白的痕。

　　“算了，我亲自回一趟康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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