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时（范闲）75

　　烛火摇曳，将范闲的侧脸映在青砖墙上，阴影随着火光微微颤动。

　　七封暗杀帖在紫檀木案上排开，每一封都透着森然杀意。

　　范闲修长的手指停在最华贵的那封洒金帖上，“李云睿”三个字用朱砂写成，在烛光下宛如凝固的血迹。

　　窗外老树的枝桠在风中狂舞，沙沙声不绝于耳。

　　范闲耳尖微动。

　　那声响中分明夹杂着瓦片轻碰的动静。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着。

　　“范闲。”滕紫荆从帷幔阴影中走出，腰间佩刀还在滴血，在地毯上洇开暗色痕迹。

　　高达紧随其后，铁塔般的身躯堵住了半扇雕花窗。

　　“东墙又摸进来三个，已经处理了。”

　　自上次范闲遇刺，范建就将高达指派来保护范闲的安全。

　　范闲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窗边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芙蕖执一柄素白油纸伞站在月洞窗前，伞面上绘着淡墨山水，雨丝顺着伞骨滑落，在她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

　　她腕间那串羊脂玉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当年母亲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些人记恨到现在？”

　　“阿蕖。”范闲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你说我该不该去赴长公主的茶宴？”

　　少女转过身来，伞面微微倾斜，露出半张瓷白的脸。

　　她伸手拂过范闲肩头，葱白的指尖在他墨蓝锦袍上停留了一瞬，像是掸去看不见的尘埃。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范闲喉结滚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

　　“皇帝的这步棋下得妙。”芙蕖忽然贴近，指尖点在他心口，隔着衣料能感受到年轻公子骤然加速的心跳，“既要借那些人的刀杀你……”

　　她吐气如兰，红唇几乎贴上他耳廓，“又要逼我和五竹现身。”

　　院墙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接着是侍卫杂沓的脚步声和刀剑出鞘的铮鸣。

　　范闲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只是专注地盯着芙蕖睫毛上将落未落的一滴雨珠，在烛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五竹叔来京城了？”他轻声问。

　　芙蕖点头，发间一支步摇随着动作摇摆，“没人发现他。”

　　她突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顽劣的笑意，“若你那位父皇知道，神庙的珍宝早被我搬空……”

　　温软的嗓音里淬着蜜糖般的毒，“怕是真要呕血三升呢。”

　　她广袖轻扬，一道蓝光闪过，书房中央突然凭空出现一个奇异的“实验室”。

　　“我从太平别院的湖底带来的。”

　　范闲瞳孔骤缩。

　　那银白色的金属长桌上，赫然躺着一台他朝思暮想的笔记本电脑！

　　“这是……！”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颤抖地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几乎屏住了呼吸。

　　熟悉的操作界面让他眼眶发热，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时，连手腕都在微微发抖。

　　“居然还有电？”他声音发颤，飞快地点开一个个文件夹。

　　当神庙的坐标弹出时，他却突然垮下肩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是个文科生啊……”

　　芙蕖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满是狡黠，“文科生，不学地理吗？”

　　芙范闲撇撇嘴，孩子气地嘟囔，“这不是……忘得差不多了嘛。”

　　他突然转身，双手撑在芙蕖两侧的桌沿，将她困在自己与书桌之间，“不过只要阿蕖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想起来。”

　　芙蕖仰头看他，忽然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早说过，你想去神庙的话，我可以随时带你去看看……”

　　话未听芙蕖说完，范闲已经退后一步，郑重地合上电脑，指尖在金属外壳上留恋地摩挲片刻。

　　“先收起来吧。”他声音恢复了清明，“放在我这里太显眼，也太危险了。”

　　芙蕖广袖一挥，实验室连同电脑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房间地毯上压出来的痕迹，证明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

　　三日后，寅时的更鼓刚过，议政殿内已站满了大臣。

　　露水凝在范闲的朝服上，将黑底白鹇补子浸得发沉。

　　他站在末尾处，靴底金线绣的云纹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低头时，白釉金砖映出他模糊的倒影，忽然发现影子被一道斜长的阴影覆盖。

　　陈萍萍的轮椅碾过御道金砖停在他身侧，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你可知今日大朝会所议何事？”老狐狸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范闲正要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忽觉后颈寒毛倒竖。

　　只听见殿角十二扇鎏金屏风后，候公公尖细的嗓音如银针刺破寂静，“圣——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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