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本周第五更

门外这两口子也聊天呢，坐在青石板上一边摘着韭菜。

“祥子，电报说的什么？”

“昌哥的儿子病了，让昌哥给东北去个电话。”

“什么病啊？”

“不知道估计挺严重的。”

春妮摘着韭菜，突然停下来说：“祥子你听，是不是素云哭了。”

祥子侧耳听了听，说：“好像是。”

“是不是昌哥要把他老家的媳妇儿接过来？那昌哥估计就离不了了，唉，素云可就难了。这你说两房住在一块，想想都乱得慌。哎，你说到时候弟兄怎么称呼啊，大嫂子，小嫂子？”

“你瞎操什么心！”祥子心里又有另一套想法。别人不知道他可知道，林素云可不是能随便怠慢的，且不说顾大同是她干爷，她还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姐夫。昌哥这下子，难啦！

正琢磨着，看见齐景昌和林素云推门出来，俩人便闭了嘴假模假式地摘韭菜。

“祥子，你去叫春生来一趟，我找他有事儿。”

“好嘞！”祥子也不想在这儿待着，站起来就往外面跑，他很怕昌哥这会儿跟他聊天，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

夜晚林素云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男人的鼾声，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虽然齐景昌解答了她的问题，可是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得靠她自己。一直以来，齐景昌的妻子都只是一个传说，林素云从来都没有想过和她碰面的情形，而过不了多久，那个女人便会住进这个家里，还有他们的儿子。

她不知道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她很想逃避，逃到干爷家住一阵子。可是这一阵子要多长，十天半个月，还是三两个月，甚至是一年半载，三年五载？而且凭什么她要搬出去？这房子是她看着装修的，屋里的窗帘桌布，院儿里的一花一木，都是她一手弄的，这是她的家。

可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总是要碰面的。虽然林素云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可是她也从老辈儿那里听到过不少旧社会妻妾之间争斗的故事。妻妾，这个词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可是她也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她和王翠花之间的关系。

林素云不喜欢争斗，可是她却不能不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以她不到二十年的人生阅历她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可却忍不住胡思乱想。她如同在心里建了一个沙盘，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可能会发生的冲突，直到天蒙蒙亮才朦胧睡去。

第二天醒来，看着家里一切如旧，齐景昌也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可她就是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就这样一天天时不时地一阵担忧和惶恐。

可无论林素云怎么样的惶恐，该来的还是会来的。眼看着就到了柱子电报里说的归期。朱嫂已经把西厢房收拾好了，林素云在床上铺了新的被褥床单，又准备了脸盆拖鞋等一干用品，还专门放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零嘴。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真的像齐景昌说的一样，把她们当成一个亲戚。尽管如此，她还是很惶恐，对未知的惶恐。

不止林素云，柱子的内心也是惶恐的。他接到这个任务就马上动身去了东北，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又倒了一趟火车，又坐了一整天的长途汽车，一路颠颠簸好容易到了齐景昌说的那个团部，一打听大和镇离着团部还有三十多里地，只能在团部招待所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坐汽车到了大和镇。一打听，便有热心的人带着他到了王翠花的家。

他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王翠花，意料之中，她不漂亮，也挺显老的，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人，而且面目和善。

一见面，他就看到王翠花眼中闪过的失望，他知道这个女人是等待昌哥来接她的。然而这失望只是一闪而过，马上她便热情地招呼柱子。

柱子在王翠花的家里住了几天，帮着收拾，帮着买返程的车票。在这几天里，他深深地体会到这个乡下女人的善良和淳朴。她把家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吃食都拿来招待柱子，给他用的被褥铺盖全都是新的。再看王翠花收拾的行李，除了她们娘儿俩的衣服用品便是各种山珍木耳蘑菇药材，满满的两大提包，说是带去给齐景昌送人的。柱子很想说，这些城里都能买到的，可是看着她满脸的热情，就不忍心扫她的兴。由她去吧，不就是拎得辛苦点吗。

通过交谈，柱子猜测王翠花应该是不知道林素云的存在。他犹豫着是不是告诉她，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可是又怕万一说了王翠花崩溃了，他控制不住局面。可是不说，她见到林素云的时候，恐怕会更崩溃。柱子是真的后悔接受这个任务。

思虑再三，柱子还是决定不说。两个女人见面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昌哥呢，就不用他管了。尽管这样决定了，他还是为王翠花难过。

回去的路上，王翠花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抱怨柱子买的是卧铺票。

“俺听说了，那卧铺可贵呢。你们城里吃棵葱都得花钱买，用钱的地方可多呢，就得省着点。别说是坐着一路，哪怕是站一路也没关系，再累还能有下地插秧累，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只是孩子有个地方睡睡就可以。”

“嫂子您放心，昌哥交代了，他有钱。”柱子安慰道。

“你以为俺不知道？前两年有几个返城的知青回来办关系，俺打听了，城里的工资也没多少，景昌每个月还给俺们娘仨寄钱，俺写信说了不要，他就是不听。”

王翠花说着又叹了口气，“其实他给俺们寄钱，俺还是挺高兴的。可以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看看，俺男人没有不要俺，俺孩子有爹。”

柱子听着王翠花的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昌哥的打算他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孩子生病，此刻昌哥应该在东北办理离婚了。

这几天跟这个女人相处，柱子发现这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一个女人在那么边远的农村，带着两个孩子，有多么艰辛可想而知，可在她身上并没有看到多少落魄感。她的家里院里虽然简陋，但是却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两个孩子看着也都很有家教，听说学习也都挺好。她也是个聪明懂理的女人，对待柱子这个丈夫派来接她的小伙子，热情而有分寸，真真正正地像个大嫂。

如果她当初嫁给一个普通的乡下汉子，或许这一辈子也挺幸福的。可惜遇到了昌哥，就这么蹉跎了，柱子在心里为她惋惜。

他又突然想到最近看的《庄子》，里面有这么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或许吧，人有时候宁愿为了心里的一个执念蹉跎一辈子，也不愿意将就。他帮不了王翠花，只盼望齐临的病能早点治好，昌哥能用温和的手段解决他们之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