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虫

离开之前约翰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郑重地交给莉莉。这是他们之前聊天时说到的书，约翰最喜欢的摄影师的摄影集，在整个H国一共只有那么十本。他叮嘱莉莉好好保管。莉莉抱着书，告诉约翰她一定好好地看，然后一尘不染地归还。

她在楼梯间目送约翰离开，笑意从脸上褪去后，一种沉重而黑的东西很快蔓延在她的身体里。那个黑不是浓烟，而是一阵乌云，一阵晴朗，这个感觉很奇怪，莉莉颤抖地回房，感到后怕。

她此时才注意到桌上有一份散乱的毕业论文草稿。这令她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正常生活”。这个房间现在就跟导演喊了“cut”之后的布景一样。

她腿一软，跌坐回床上。现在坐在床上的她，是她自己，是莉莉。她不知怎么的，涌上这样的一个疑惑：刚才与约翰在一起的人，究竟是谁？

一连几天纳德琳都没有回复莉莉的消息。原先讨论要去纳德琳家做客，因为他的表演需要人帮忙，不只因为什么缘故，纳德淋没再吭声。

周五莉莉去参加一个展览的开幕式，有一位刚毕业不久的行为艺术家在做展览。表演过去以后她看见了纳德琳也在人群中，手里依旧带着一只烟。

“琳，你来了！”莉莉笑着跑上前去。纳德琳见到她，微笑地打了个招呼。

莉莉问他为什么不回复信息，他只说：“哦，前两日有些忙，忘了。不过，没什么要紧事。”说完他打量着莉莉，“你最近还好吗？”

莉莉点了点头，“好呀！”纳德琳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表情，又抽了一口烟。“之前与你说帮忙的事情，现在不需要麻烦你了。我找到别人了。”

莉莉哦了一声，“可惜呀，我还很期待呢。等你正式表演的那天，喊我去呀！”纳德琳又笑了笑。

莉莉哪怕迟钝，此刻也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她打了个哆嗦，但不敢多想。怎么会呢，一定是我想多了。世上的事情，有很多种可能……她这样对自己说。

莉莉借口要去厕所，自己游魂似的走到河边的角落坐下，啃起手指甲。

在朋友面前的大多数时候，她看上去确实无疑是个阳光开朗的、温暖人心的人，但是但凡相处久了的人，无一不能察觉到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冷漠。

她自己也察觉的出来，但是她不愿意这样想，经过约翰的事，她发现那个沉重而黑的阴影，将她分裂成了两个个体。

一个她仍属于A市纷闹的世界，属于众人，属于一张戴着面具的社交场，属于有条理的世界；另一个她则陷入了一种诅咒的轮环。

她发现她深深地放任自己沉浸在约翰带来的伟大哀伤里，尽管她怀疑自己热爱的是浪漫主义下的约翰的概念。

她求救般掏出日记本，在那上面写到：

本质上，我不想自己受伤。但是母亲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以为自己已经消化完了，为什么在约翰面前我又会如此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