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Bob看见我们下了楼，便便立马从车上下来，什么话都没说，紧紧抱住了我
Bob：没事了，都会过去的，别怕
我当时其实没感觉害怕，我只是想，夏怀禹会跟王德达说这些话吗？夏怀禹会抱一抱他吗？
太乱了，一切都太乱了
不过五分钟的时间，怎么就阴阳两隔了呢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抗拒长大，或许我抗拒的不是长大，而是长大后要失去的人
佟瑶：没事了，一切都会没事的，今天晚上回去睡一觉，明天都会过去的
我有时候都感觉挺好笑的，明明失去亲人的是他，怎么所有人都来安慰我
天上又是那一轮月牙，只不过比上次见它的时候倒圆润了些
是啊，快到中秋了，他却永远都等不到了
佟瑶：夏怀禹明天给你们把军训推了一天，你如果明天还难受的话，我就带你去见他，好不好
佟瑶：你今天晚上就先回去好好睡个觉，我跟你Bob哥一块陪着你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一轮月牙，皎洁得有些惨白，透进骨子里的渗人
从医院到酒店其实才五分钟的车程，但那一天我却感觉走出了五十分钟的感觉
Bob停好车之后，佟瑶和他便带着我进了酒店
进了房间之后，Bob哥反锁了门，瑶瑶姐则陪着我去了卧室
我坐在床上，瑶瑶姐接了一杯水递给我，Bob则直接蹲在了我的腿边
Bob：害怕是吗？
夏无双：嗯
我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尽量把自己缩起来
Bob：你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突然是吗？
夏无双：明明就五分钟，哥，明明就五分钟
Bob：五分钟，说短其实也真的挺短的，但是对于医学而言，五分钟已经够长了
Bob：我想你不是计较五分钟的长与短，你计较的是在他的心里，五分钟究竟是不是一个能释怀的时间区间，对吗
夏无双：嗯
Bob：你听我说，你达达哥研究生专业跟医学有很大关系，他比你清楚五分钟代表了什么
Bob：但课本是课本，人是人，我知道他也不会那么轻易接受五分钟的遗憾，但是小无双，这件事只能靠他一个人消化，我们能做的只有等，让他平平安安地走出这片阴霾
夏无双：我知道
Bob：我明天带你去见他，他那里有你哥，你大可以放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睡觉，你要是再倒下，你达达哥就更撑不过去了
夏无双：嗯
我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瑶瑶姐在我身旁给我掖了掖身上的被子，用手轻轻拍着我的肩膀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小男孩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吧
王德达，我都这么坚信了，你就信一次，好不好
第二天，Bob看我起床之后便带我去了医院
佟瑶：小无双，答应姐姐一个事，等会儿进去，无论发生什么，都控制住自己，好不好
夏无双：嗯
佟瑶拉着我的手走进了太平间，夏怀禹站在门口，看见我走来之后脸上多了些疑惑
夏怀禹：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佟瑶：试试吧，或许真的可以呢
佟瑶拍了拍我的肩，我深呼吸之后走进了停尸房
我看着王德达，似乎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一夜变老
他才二十五岁，鬓间怎么就生了几丝银发了呢
王德达：昨晚吓着你了吧
王德达看见我来了之后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平静地问出了这句话
我这时才真切地看见王顺的脸，那个成天活在王德达嘴里的人，现在就躺在我的面前，只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罢了
夏无双：达达哥，他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夏怀禹：不是，这孩子胡说什么
佟瑶：你等等，相信她一把
夏无双：你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于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吗？
王德达：我该回答你不重要吗？
夏无双：赌博，家暴，他真的算是个父亲吗？
夏无双：你昨天晚上在急诊室前落下的那滴眼泪，究竟是不舍得王顺的离去还是你接受不了你活下去的唯一动力离开？
王德达：够了
夏无双：王德达，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跟我说王顺于你而言是重要的吗？
我步步逼近，直视着他的双眼，那双已经红肿的眼在这一刻有了一些反应
王德达：他走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他终究是败了，败在了父权仰望之中，败在了步步逼问之下
王德达：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如果好好学习，妈妈就会回家，爸爸也会放弃赌博，爷爷奶奶不用再那么辛劳，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王德达：但是夏无双我已经累了，我考上了大学，考上了研究生，你不知道那对一个贫困山区的孩子来说有多么困难
王德达：我做了这么多，可最后爷爷奶奶走了，我妈说今后别再联系，王顺那个赌鬼每天还是混迹在赌场之中
王德达：王顺是最后一个支撑我活下去的人了，哪怕我知道他不可能再回心转意了，但是只要他还活着，我就可以那愚孝麻痹我自己
王德达：但是夏无双，他死了
王德达：死了就代表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吗？
夏无双：所以呢？
夏无双：王顺死了，你就要跟着他一起去吗
夏无双：王德达，你考虑过我们没有？
夏无双：我哥为你抛下公司，瑶瑶姐和Bob哥给你把班级管的井井有条，我甘愿放弃军训学分跑来医院陪你，你死了，对得起谁？
夏无双：你不是就认为王顺走了你没有亲人，没有撑下去的勇气了吗
夏无双：那王德达我今天在这儿我就告诉你，我夏无双喜欢你，不是强者的怜悯，是我一闭眼脑子里全都是你，是我一跟你接触心脏就剧烈跳动
夏无双：王德达，我喜欢你，为了我，你活下去，好不好
我拉住他的手腕，用手勾出他的脖颈，轻轻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Bob：不是，你这还不管啊
Bob看见眼前这个场景一脸懵逼地看着我哥
夏怀禹：她长大了，该做她自己的决定了
夏无双：我见不得你在我面前为了其他人活不下去，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小气，我想要的我就一定要得到，你觉得我霸道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我只想跟你说，你，我追定了
王德达看着我坚定的眼神，所有的心理防线在此刻崩塌，他紧紧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眼泪如同决堤一般落了下来
那一刻，他才真正像一个孩子，一个能够因为不开心就哭出来的孩子
我摸着他鬓间的白发，心里从未有过的压抑
王德达，我带着糖来了
你今后的日子不会再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