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十五）
章崧告假在家不过十日，梧国西南边境忽然出了乱子。
安帝好武贪财，举兵欲夺梧西金矿，梧帝不甘受人欺凌，决意御驾亲征，赴天门关之南迎战安帝。
转瞬半月有余，梧帝率军于前方厮杀，后方梧都一派安乐之景。
辰时刚过，日头高悬于空中。
沈岩伸长手臂掀开帐幔，继而朝着枕边人无奈笑笑：“辰时已过，下官应当去上值，请相国放开下官。”
章崧正揽着沈岩闭目养神，闻言即刻松了手。
“老夫休养的差不多了，也该回政事堂上值。沈御史，老夫与你一同出门。”
沈岩笑着点点头，起身洗漱。
片刻后，沈岩洗漱完毕，垂眸坐于床边穿官靴。
章崧已然穿戴整齐，紧挨着沈岩坐下，温声道：“而今柳青阳执掌御史台，他可有为难你？”
“没有。因你的缘故，柳中丞对我恭敬的很。”沈岩抬眸回了一句，又垂首穿另一只官靴。
“如此甚好。”听沈岩这么说，章崧完全放下心来。
瞧着沈岩坐于身侧更衣，他莫名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
“三郎，”沈岩穿好官靴，章崧将他揽在怀里，眼含柔情道，“自遇见你那日起，我便常常憧憬来日何等甜蜜，如今美梦成真，我竟有些不敢相信。”
沈岩听他如此说，不觉心头一动。
“下官有个法子可令相国安心。”
言罢，沈岩示意章崧放开自己。
章崧怀着好奇与期待松了手，瞧见沈岩起身来到书案前，从砚台底下抽出一份契约。
沈岩提笔修改几个字，而后将改好的契约塞到章崧手里。章崧细细一瞧，发觉沈岩将纸张上的“暂住一月”改为“此生定居”。
“白纸黑字，不容抵赖。”
“君子一诺千金，绝不食言。”
章崧紧紧揽住沈岩，眼角泛红，颇为动容道：“三郎，我的好三郎。”
*
午时将近，沈岩和苏远安一同去用饭。两人前脚走出御史台，后脚便被一位年老的内侍拦住去路。
“咱家姓张，在皇后宫中当差。皇后请沈大人商议要事，劳沈大人随咱家走一趟。”
梧帝许萧妍干政，皇后之命亦是不得违。
“公公稍待，我有几句话同苏御史交代。”
“沈大人尽快，莫让娘娘久等。”
沈岩点头应下，转而压低声音对苏远安道：“皇后找我商议要事，必有一众宫人在场，尽可放心。苏兄莫要将此事传出去，尤其不能传到 我家 老疯狗耳朵里。”
“在下不会将此事告知相国，沈兄放心便是。”苏远安勾唇笑笑，而后疾步离去。
见此，沈岩随张内侍去见皇后。
御苑花团锦簇，春意蛊然。
萧妍身着明黄色宫装坐于亭中，目含忧愁，见沈岩前来，她命宫人退至三十步外。
“多年未见，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岩面上平静如水，朝着萧妍恭敬行礼：“回娘娘的话，微臣一切都好。”
“本宫于公于私皆有疑，望沈大人出言解惑。”
语罢，萧妍从袖中掏出一封已然开启的信函，递到沈岩面前。
沈岩接过去瞧了瞧，登时脸色大变：“我军战败，圣上北狩？”
“本宫堂兄随圣上出征，他传信证实圣上尚安，如今暂居安国军中为客。”萧妍缓慢起身，望着沈岩正色道，“圣上北狩的消息已然传回梧都，丹阳王和英王必然对皇位虎视眈眈。本宫已有身孕，经太医院院首判定九成为男......本宫想请教大人，如何才能替腹中胎儿保住皇位？”
此话一出，沈岩霎时明白皇后请他前来的目的。
“英王身有残疾且行事谨慎，必不会贸然出头抢夺皇位。依微臣所见，娘娘应当与章相合作，先将怀有身孕一事公之于众，以安朝臣之心，打丹阳王一个措手不及。”沈岩看透了萧妍的目的，她想通过自己打探章崧的态度，获悉章崧意图拥立谁为新君。
不等萧妍回话，沈岩垂眸又道：“娘娘以辅政之权诱之，章相必然会舍弃丹阳王，改为拥立娘娘腹中胎儿。”
尚未降生的胎儿自然比丹阳王这个成年人好控制的多，沈岩已然将章崧的心思揣摩透了。
“多谢沈大人为本宫解惑。”萧妍对沈岩笑笑，刚要开口却被沈岩抢先一步。
“娘娘，微臣虽与章相过从甚密，但不愿参与皇权争夺。”沈岩朝着皇后深深一拜，继而沉声道，“微臣对娘娘说这些，只为保全圣上子嗣继位，不负自幼所学忠君爱国之教诲，并非助娘娘算计拉拢章相。”
“沈大人，本宫请你前来，并非只为从你口中获悉章相的意图......”
明女史疾步而来，朗声对萧妍道：“娘娘，丹阳王伙同章相组织朝会，而今五品以上官员齐聚太和殿！”
“他们的行动竟这般快！沈大人，劳你在此稍待，本宫去去便回！”留下这句话，萧妍疾步赶去太和殿。
沈岩见她离去，转身欲走。
张内侍没随萧妍一同赶去太和殿，见此忙拦住他：“沈大人要去哪？娘娘请大人在此稍待。”
“出恭。”沈岩笑笑，随意寻了个由头。
“咱家陪沈大人一道去，待沈大人方便完，即刻回到此处。”
“不必了。”
张内侍颇为难缠，沈岩只得另寻法子脱身。
*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沈岩总算逮住机会脱身。
沈岩加紧脚步，急速赶回御史台，距御史台还有三十步之际，他瞧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苏远安将一张纸条交到章崧手上，继而回身离去。
和煦微风下，章崧眼眸低垂微微皱眉，身姿修长挺拔，官帽后的飘巾随风而动，颇有清隽之态。
沈岩无暇欣赏，他只觉大祸临头——苏远安应允不将他和皇后碰面之事告知章崧，但将所见尽数写下交给章崧过目。
“苏远安，你太坑人了。”沈岩轻声吐槽一句，抬腿就要开溜。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气喘 如牛的声音。
“咱家打个盹的功夫，沈大人便跑没影了！快随咱家回去吧，娘娘还有话同大人讲！”
张内侍将拂尘搭在手肘上，用空出来的手去拽沈岩的左臂。
章崧距他们只有三十步，自然听到张内侍方才的话。
“沈御史想随张公公去哪？”章崧将苏远安写的纸条撕了个粉碎，似笑非笑朝沈岩而来。
沈岩见此，猛地脚下不稳倒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