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关山(一)
梧国居江南,鱼米丰饶,正值初夏,常常阴雨连绵。
户部侍郎齐修远的女儿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他想效仿贤明“榜下捉婿”,择一位新科进士做女儿的夫君。奈何齐侍郎生性优柔寡断,最没主见,唯恐择不到如意佳婿,遂请来最有眼界的友人——宰相章崧出谋划策。
乌云密布,阴雨蒙蒙,齐侍郎和章相一前一后步入贡院,正巧赶上放榜时辰,举子列成一队静候唱名,礼部官员手持名册高声道:“进士第一人——苏州沈岩。”
言罢,一位年轻文士自举子队列内走出,身姿挺拔如松,步伐不急不缓。
齐侍郎择婿心切,按捺不住走近了些许,细细打量状元沈岩。
彼时的沈岩面色和煦,如墨剑眉之下,一双清澈明亮的桃花眼带着些许笑意。齐侍郎见他笑容温暖,顿觉如沐春风。
“温润如玉美少年,着实不错!”齐修远唯恐自己眼界不够,看不透沈岩的内在,忙问一旁的章崧,“章兄,你觉得沈状元如何?”
“眉清目秀,风度翩翩,但他不适合做你家郎婿。”沈岩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章崧见他心情愉悦,舍不得移开目光。
齐侍郎听罢,遂问道:“沈状元为何不适宜做我家郎婿?”
章相半眯着眼睛,似是在欣赏状元郎俊俏的脸庞。
“因着我看中他了,故而他做不了你家郎婿。”
“此话当真?”齐修远心下一惊,眼里写满不敢置信。
“骗你作甚?”章崧移回目光,瞧着齐修远笑吟吟道,“我瞧着榜眼不错,与你女儿甚是般配。”
“老贼,你说这话不觉得丧良心吗?”齐侍郎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愤愤道,“我请你出谋划策,为我女儿择佳婿,你倒好,张口就要把我看中的郎婿抢走!”
章相面上带笑,故作高深道:“依我看状元郎过于古板,不懂为官之道,到老也就是个监察御史。至于那榜眼,起码能官至宰辅。”
齐侍郎闻言,再次将目光投向沈岩。
唱名之后,榜眼拿了银子上下打点官员,状元见此无动于衷,颇有清流君子风范。
齐修远发觉章崧的话有理,他和沈状元不是一路人。
“章兄说得对,榜眼更合我的眼缘。”
章相见齐侍郎改了主意,满意的点点头,目光又落在不远处沈岩那张美丽的脸上。许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沈岩下意识侧身一望。
四目相触,沈岩宛如被灼了一下,立即移开眼。沈状元莫名觉得章相来者不善,那双黑亮的眼眸看得他心慌。
权倾朝野的章相未有心慌的感觉,他只觉得状元郎像只温顺胆小的绵羊,看起来软弱可欺。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软弱可欺的绵羊做官之后竟变得天不怕地不怕。
*
沈岩不忘为官初心,清正廉洁,做事秉持公道,他归属清流一派,对奸佞之臣抱有敌意。
若说朝中最有权势的奸佞之臣,那便是两面三刀的宰相章崧,沈岩称他为“天杀的老匹夫”,对他颇为厌恶。
不仅是沈岩,御史台的清流一派都恨不得奸相罢官丢命。
入秋有了桩案子,刑部侍郎谢磊受贿私下放走死囚,御史大夫雷靖宇得了绝密消息,断定此事与奸相有关。作为清流一派的代表人物,雷靖宇势必要借此对付章崧。
雷御史未免打草惊蛇,封锁消息并未上奏,他暗中指派两个监察御史盯着谢磊,找到他受章崧指使的证据便去面圣。
沈岩算是个幸运儿,御史台二十几位监察御史,雷靖宇偏偏挑中他了。雷靖宇见他年轻,指派做事老练的周御史跟他同去刑部。
天公不作美,沈岩前脚踏出御史台,后脚便被淋成了“落汤鸡”。年轻的沈御史秉承着“爱岗敬业”的精神,冒雨赶往刑部。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尚未看到刑部大门,年轻的沈御史便被从街角冲出来的一群人塞进了麻袋里。至于那位做事老练的周御史,提早察觉到情况不对,已然逃得无影无踪。
看来御史台有内鬼,提前将清流一派的计划告知奸佞之臣。周御史懂得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像他这样的文弱书生不可能救下沈岩,为今之计唯有找雷靖宇相助,请他出面救沈岩。
“坚持住啊小沈,我马上请雷大人救你!”周御史在雨中狂奔,在心底默默为沈岩祈福,愿他能平安撑到雷靖宇前来。
*
刑部的牢房阴森恐怖,沈岩的双手双脚被牢牢绑住,挣脱不得。
谢磊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命他 全力 动 刑,务必要屈打成招,用他们准备好的假密信污蔑沈岩和雷靖宇是别 国 奸细。
沈岩已然挨了几鞭子,加之淋雨感染风寒,此刻有些意识不清,朦胧间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个颇为厌烦的声音。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吓唬吓唬就成,怎么还真 动 上 刑 了?”章崧身着紫色官服疾步而来,瞧见沈岩浑身是血登时动了怒。
“怎么是这老匹夫!我死了算了!”沈岩瞧清楚来人是章崧,立即心若死灰,认为自己要命丧当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