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洗漱完毕后,文曌嵘揉着眼眶下了楼,另外三人似乎已经吃饱了,侄女文棽悦正收拾着碗筷。

 看到文曌嵘终于下来了文棽悦像个老母亲一样质问道:“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晚?平时不都是第一个下来吗?怎么,给你新买的闹钟不好用么?”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文曌嵘随便挑了个回答:“那闹钟好用得很,马力十足,响起来跟催命似的。”说完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文棽悦收拾完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将一只手随意的搭在了嵘曌的肩上,调侃道:“那是在……梳妆打扮?哟哟哟,该不会是有意中人了吧?从实招来,是哪家的小伙子迷了你的眼?是不是那姓……”

 文曌嵘把她的手从肩上撩开,笑骂道:“没大没小的,一天到晚净瞎掰。还有,过年要是不带个男朋友回来,就别想进这个门了!”

 文棽悦一脸不屑的撇了撇嘴,看起来丝毫不在意。文曌嵘拉开椅子坐下,往自己碗里勺了点咸菜。

 哥嫂一共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是侄女文棽悦,比文曌嵘大十二岁;大侄子文谨言,比文曌嵘小两个月;最小的是小侄子文谨语,比文曌嵘小四岁。

 两侄子的性格都比较收敛,而文棽悦则是性格泼辣。自文曌嵘十岁之后每年的愿望都有“老天保佑我大侄女今年出嫁”或“保佑她找个对象”,却总不如愿。

 二十大几的人了,一个对象都没谈过,文曌嵘每次看到她窝在沙发那看手机就觉得脑瓜子疼。

 文棽悦倒也算得上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身材凹凸有致,皮肤白皙。一头瀑布似的黑发散在脑后,眉毛细长精致,浅色的瞳孔略显妩媚,整个人看上去堪比古代青楼中的花魁。风情万种,一颦一笑都牵扯着男人的心。

 但就是这样一个美人,至今都没有谈过恋爱。追她的人也不少,花样百出,怎么追的都有,奈何就是没有一人能俘获这位美人儿的芳心。

 文曌嵘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一个都看不上,她说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适合自己。文棽悦表示,她只需要慢慢等,上天为她安排的那个人迟早会出现的。但这个说辞被文曌嵘和两个侄子讥讽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辈子都甭想嫁出去。

 文曌嵘一想到这,刚喝进嘴里的粥“嗤”的一声喷了出来,笑得浑身都在抖。文棽悦望了过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文曌嵘小声说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闻言文棽悦翻了个大白眼,并把脑袋转了回去,给了她一个愤怒的后脑勺。文曌嵘对着空碗傻傻的笑了笑,把剩下那点粥一口喝完,收拾好碗筷进厨房洗碗去了。

2

 因为吃得不多,所以她很快就收拾好了。

 她用毛巾擦了擦手,解开围裙挂在厨房墙壁上的挂钩上,几步助跑扑到沙发上,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她吓得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像只受了惊吓的猫。

 看清是文谨言后松了口气,又倒回沙发上,埋怨道:“赶着投胎啊你,吓我一跳。”

 文谨言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这才缓过来,笑着道歉:“我这不是忘带水了嘛,小姑你收拾好了吗?收拾好,咱们就出门了。”

 文曌嵘再次从沙发上爬起来,边往楼上跑边回答道:“还没呢,我上楼梳头换衣服,你和谨语在门口等我一下”。

 文谨言听了欲言又止,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去房间里叫文谨语了。

 文曌嵘从衣柜里随便扯了身衣服换上,用梳子胡乱地梳了梳头发,下楼时飞快扎了个高马尾。路过鞋柜又突然折返回去,拉开抽屉顺走了自己的钥匙,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家门。按了电梯键后蹲下来系鞋带:“你们俩傻站着干嘛?关门。”

 靠在墙边正准备拿出手机打游戏的两兄弟这才反应过来。

 文谨言感觉有点懵:“小姑,你们女孩子梳头换衣服不是跟我姐一样很慢的吗?我刚还想边打游戏边等你来着……”

 电梯到了,三人匆忙地钻进了电梯。文曌嵘按下了一楼的电梯键,转过头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只是换衣服和梳头,又不是要上台表演。我可不像你姐,等她晚饭得改夜宵。”

3

 三人骑了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拐进了一条街,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条很老的街,大多店铺都比较旧。但眼前这家店很新,整体为淡蓝色。上面用更深一些的蓝颜料画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花,其中还夹杂着淡绿色的小草。

 爬山虎从房顶爬到墙角,占领了差不多半面江山。门上方的招牌用毛笔写着“华记小吃”。这字不像行书那样龙飞凤舞,也不像楷书那样中规中矩,而是秀气中带着一点儿潇洒劲。

 门口有几只小猫正伸着懒腰,看到她立马高兴的跳起来朝她奔去。

 文曌嵘锁好自行车,拎着手里的大包小包艰难地打开了店门。一进门就听到了连绵起伏的猫叫。

 店不算很大,有两层楼,只有一楼是招待客人用的,一楼大部分地方被几十套桌椅占据。文曌嵘打开窗,淡紫色的窗帘随风飘荡。窗框边摆着几盆小小的多肉,还挺养眼。

 收银台靠门边放,旁边的大柜台上摆着一些手工艺品、几张菜单。一捧白色的百合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芳香,后有几个小沙发和小书柜,还有一台空大调。空调旁边有扇门,挂了张崭新的门帘,标着“厨房”二字。墙壁上挂着一连串塑料杯,杯子像下楼梯一样依次排列,有的种了植物,有的是空的,有时可能会有猫钻到里面。

 文曌嵘打开空调,到厨房把花瓶里的旧水倒掉,换上新水。文谨言麻溜地洗了两块抹布,出去擦桌椅。文谨语也没闲着,去厨房泡了四杯茶,放了三杯在大柜台上,自己拿了一杯放在收银台。

 文曌嵘将花瓶放回原位,转身去整理窗帘,手突然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低下头望去才发现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正啃着窗框边的一盆小多肉。她轻轻拍了一下那只猫的屁股,开始“教育”:“您就甭祸害它了,这都不知道是我买的第几盆多肉了,要提醒我给你们喂吃的也不用这样啊。”

 她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喂猫,急忙从厨房里拿了几个盆出来,把带过来的大包小包里面的食物一股脑给它们倒上,一边招呼它们吃饭一边唠叨:“吃吃吃,瞧把你们饿的!咱不是啥富贵人家,吃完了该蹦达就蹦达该干活就干 活啊,可不能吃完了拉拉完了吃……”

文谨言刚好在喝文谨语给他泡的茶,闻言差点把茶叶都吞了下去:“咳咳咳……咳咳,小姑,我在喝水,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文曌嵘回头看了他一眼,满不在乎,继续撸猫。

  4

 楼上传来了脚步声和咳嗽声,一些已经吃饱了的猫望了过去,文曌嵘也抬起了头:“华叔早啊,谨语刚给你泡了杯茶,放在大柜台上了,你待会记得喝。”

 华叔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喝了几口茶后随手从地上抱起一只已经吃饱了的猫,到收银台后面坐着准备迎客。

 华叔原名华贵,开了这家小吃店差不多有七个年头了。因为华叔在文家极其困难的时候帮了大忙,所以他们经常来小吃店帮忙。只要他们来干活,店里其他几个店员就能休息了。

 华叔虽然比文曌嵘的爸爸还小了两岁,身体却不怎么好,主要负责在收银台帮客人点餐、收费,只有在人特别多的时候才会帮着一起做菜。

 时间一点点过去,客人多了起来,文曌嵘和文谨言像两个飞速转动的陀螺,在厨房和大柜台之间不停旋转,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文谨语没多久也写完了作业,懂事的帮忙接客去了。

 5

 几个人从早忙到晚,到了傍晚六点半这样基本没有什么人了。文曌嵘留文谨言一人在厨房里继续干活,自己离开了厨房。

 她掀开厨房的帘子,一边走向沙发一边解开了围裙,随手将围裙扔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身子一歪倒向沙发,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一旁的文谨语把早就倒好的温水递给她,文曌嵘接过后猛灌了几口,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小侄子的肩膀以示感谢。

 文曌嵘边喝水边拿过账本翻了翻,看了几眼后又指了指厨房:“谨语,今天垃圾挺多的,还没来得及倒,去倒一下吧”。

 文谨语应了声,捞起袖子干活。今天客人多,垃圾也多,他丢了几趟才丢完。丢完最后一趟,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倚在门边休息。

 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了,但天气还是有些炎热。老旧的路灯照射出暗黄的光,几只飞蛾扑撞着路灯。文谨语挥了挥手,赶开了几只在他旁边飞的飞蛾。

 看样子准备下雨了,他想。

 文谨语慢慢站起身,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吕大妈,待会估计要下雨了,借三件雨衣可以吗?”   6

 吕大妈爽快的借了文谨语三件雨衣,还热心的问他需不需要点别的,文谨语摆摆手谢绝了。但吕大妈是个话多的人,一晚上找不着人说话已经憋的很难受了,可巧文谨语又来借雨衣,拉着他聊了差不多半小时才放他离开。

 如他所料,走出便利店时天上下起了小雨。

 跑回店里时店里已经没客人了,他大哥像被人抽了骨头一样瘫在了小沙发上,华叔也躺在沙发上,正拿着收音机听新闻。小姑从楼上拿了琵琶下来,面前还摆了张谱子,看样子是新的。

 看到琵琶,谨语眼前一亮:文曌嵘不管是弹还是唱都很好听,若是弹加唱,那更是令人拍手叫绝的。

他兴奋的搬了张椅子坐到文曌嵘旁边:“姑姑,你要弹什么,是新曲子吗?”

 华叔和文谨言听到他说话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了过来,华叔还把收音机给关了。

 文曌嵘终于调好了琴弦,满意的说:“新曲子,《兰陵王》,别名《渭城三叠》,周邦彦写的。”

说完拔了几下琴弦,唱道:“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香,浮水飘绵这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容?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柳条过千尺。

 闻询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这谁家的混账啊?在这发什么酒疯!再扔酒瓶老娘报警了!”门外突如其来的咒骂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琴声。

 文谨言和文谨语率先反应过来,跑了出去。文曌嵘犹豫了一下,把琵琶放好后也跟了出去,华叔紧随其后。

 门口一个醉汉正哭喊着,手中的酒瓶晃来晃去,眼看就要砸到这边了。

 文谨言咒骂了一声,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把醉汉手中的酒瓶夺下来扔到一边,顺势往他腰上踹了一脚,双手反扣压倒在地上:“你给老子把嘴闭上!”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有两人喊得比他更大声:“不许动!警察!”声音之大,吓得他差点把那醉汉的手给折了。

 文谨言重重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面前有两位警察。站前面的那位警察身形高挑,面目俊秀,似乎还扎着个……低马尾?他此刻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张证件。另一位警察替他打着伞,比他矮了小半个头,头发长度还挺正常,看起来略显稚嫩,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文谨言和醉汉。

 证件上“公安”二字金光灿灿,内有一张高清照片,下有“薛徽”二字。

 文谨言上下瞅了瞅,觉得应该不是伪造的,慢慢松开了醉汉。

 那醉汉没了文谨言的束缚,又哭喊起来:“你说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还是要和我分手……”

 醉汉哭得撕心裂肺,文谨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场面极其尴尬。

 文曌嵘回头吩咐了文谨语几句,文谨语听了后立刻转身进了店里。文曌嵘吩咐完后从华叔手中接过雨伞和毛巾,跑过去给文谨言和醉汉打上,又把毛巾递给文谨言,让他自己擦擦。

 她转过身,也看了眼那位警察的证件:“这位……薛警官,您好,这位是我侄子。”文曌嵘指了指文谨言。

 薛徽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但很快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他身边那位小警官则直接把“惊讶”这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甚至还往前凑了凑,文曌嵘担忧的看着他,感觉再过几秒他就要开始八卦了,但好在薛徽立刻将他按了回去:“他们俩是怎么回事?打架斗殴?”

 文曌嵘解释道:“不是的!这醉汉应该是失恋喝醉了酒在这发酒疯,还准备往我们这扔酒瓶,我侄子只好将他酒瓶夺了下来。”

 薛徽那快拧成一条直线的眉毛这才平缓下来:“不是就好。这醉汉你们认识吗?看他还挺年轻的,认识的话打电话让家里人接回去就算了吧,下不为例。”

 这让文曌嵘有些为难,她每次来这只负责在厨房干活,街坊邻居都不怎么认识。

 全程一言不发的的华叔终于说话了:“这好像是莫家的独生子,吕姐应该认识的”

 经他这么一说,早在旁边围观又不敢上前的吕大妈凑过去看了那醉汉,惊呼道:“诶呦!这不是蓝菱吗!怎的给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啦……”吕大妈拉住莫蓝菱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

 好在这时前面被文曌嵘叫去熬醒酒汤的文谨语回来了,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7

 商量的结果为让莫蓝菱先在吕大妈那歇会儿再让其家人接回去。在吕大妈保证绝对没有问题后,众人都散了,文曌嵘一行人回到了店里。

 文曌嵘疲惫的跌回凳子上,却见两位警察也跟了进来。

 “两位警官还有什么事吗?”她疑惑的问道。

 “其实那啥,我们俩是来这儿买夜宵的哈哈哈……”小警官不好意思地搓了搓鼻子。

 文曌嵘迅速从大柜台上抓了只笔和一个记事本,用笔敲了敲菜单,示意蹲在上面的那只猫挪一下它的屁股,好让客人点餐。

 小警官等猫挪过屁股后看着菜单琢磨了一下:“额……五碗白粥、四个韭菜盒子、四杯果汁少加点糖。嘶……再来四碗凉粉谢谢!”

 文曌嵘麻利的写好单子,撕下来扔给了瘫在沙发上的文谨言,对着厨房抬了抬下巴。文谨言接过单子两眼一闭,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重新拾起掉在地上的围裙,回厨房继续“奋战”。店里又恢复了宁静。

 文曌嵘趴在大柜台上百般无聊地拨弄着风铃上的小铃铛,借此偷瞄两位警官。薛徽似乎有些疲倦,趴在桌子上小憩。他旁边的小警官看着精力旺盛,也挺无聊,竟和文谨语聊起了天,看起来聊得还……挺投缘?

 她实在没什么事做,又懒得去厨房帮忙,便寻思着把剩下那点曲子弹完。 文曌嵘重新把谱子子摆好,为了不打扰到休息的薛萦弦和正聊得兴高采烈的两人,她轻拨了几下琴弦,低声吟唱道:“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路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歌声悠扬婉转,将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嘀嗒 ”声稀释、冲散。

  (第二章完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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