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宫墙之内

舒嫔叶赫那拉意欢怀孕满三月之喜，因为胎象稳固，太后喜悦，便在慈宁宫中办了一场家宴以作庆贺。

席间言笑晏晏，便是皇上也早早自养心殿过来陪太后说话。

太后颇为喜悦，酒过三巡，便问道：“近些日子时气不大好，皇上要留心调节衣食才是。”

皇上坐于皇后富察琅嬅身侧，忙陪笑道：“请皇额娘放心，儿子一定随时注意。”他转脸也对着意欢关切道：“舒嫔，你如今有了身子，增衣添裳更要当心。”

舒嫔叶赫那拉意欢满面红晕，只痴痴望着皇上，含羞笑着谢过。

太后的韶华日渐消磨于波云诡谲的周旋中，彷佛是紫禁城中红墙巍巍，碧瓦巍峨，却被风霜侵蚀太久，隐隐有了苍黄而沉重的气息。然而岁月的浸润，深宫颐养的日子却又赋予她另一种庄静宁和的气度，不怒自威的神色下游如玉般光润的和婉，声音亦是柔软的。

太后和蔼道：“看舒嫔侍奉皇上四年终于有了身孕，哀家也高兴。只是舒嫔如今不能陪侍皇帝，皇上身边也不可缺了贴心的人伺候着。”

皇上恭敬着回道：“是。嫔妃中贵妃、慧妃、纯妃都是好的，朕尝尝去看他们呢。只是近日前朝的事情多，儿子进后宫的日子就少了，多半都在养心殿安置。”

太后夹了一筷子凤尾鱼翅吃了，慢悠悠道：“皇上来回养心殿，都会经过蟲斯门吧？”

皇上不意太后有此问，便笑道：“是，儿子来回后宫，时常经过蟲斯门。”

太后停了手里的银累丝祥云筷子，庄重道：“皇帝知道蟲斯门的来历么？”

皇上神色悠然，缓缓吟道：“蟲斯羽，诀诀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他停一停，环视殿内，将众妃仰慕的神色尽收眼底，有几分得意，“蟲斯门的典故源自《诗经·周南·蟲斯》，儿子都记得的。”

皇后富察琅嬅伴在皇帝身侧，神情微黯然地偏过头，头上朴素的几叶绒花和玲珑玉珠步摇，随着她的语调不安地晃：“皇上博学，此诗是说蟲斯聚集一方，子孙众多。内廷西六宫的麟趾门相对应而取吉瑞之意，便也是意在祈盼皇室多子多孙，帝祚永延。”

太后微微眯眼，颌首道：“皇帝与皇后博学通识，琴瑟和鸣，哀家看在眼里真是高兴。先帝在时，常与哀家说起蟲斯门的典故。说蟲斯门原来是明朝的旧名，祖先进关以后，更改明宫旧名，想扫除旧日之气，却在看到蟲斯门时心有所触，说这个名字甚好，是让咱们子孙后代繁盛的意思，所以就留了下来。也是，雄蟲斯一振动翅膀叫起来，雌蟲斯便蜂拥而至，每个都给它生下九十九个孩子，当真兴旺繁盛！”

皇后富察琅嬅因为太后是在敲打她这个皇后无子，心沉沉坠下，毕恭毕敬地垂手而听。

皇上的面色也渐渐郑重，起身笑道：“皇额娘的教诲，儿子明白。皇额娘缅怀祖先，垂念子孙；皇后治理后宫，爱护嫔妃，儿子才能有今日儿女满膝下的盛景啊。”

皇上此言，雨然会意的起身解围，端正向太后敬酒道：“祖宗福泽，太后垂爱，皇后娘娘贤德，臣妾等才能为大清绵延子嗣。”

雨然带头了，晞月、纯妃苏绿筠、嘉嫔金玉妍、玫嫔白蕊姬、舒嫔叶赫那拉意欢有所生育的嫔妃都起身，端正向太后敬酒道：“祖宗福泽，太后垂爱，皇后娘娘贤德，臣妾等才能为大清绵延子嗣。”

太后脸上含着淡淡笑意，却未举杯接受众人的敬酒。

太后还是不满意。

皇上眼神一扫，其余的嫔妃都止了笑容，海贵人、庆常在和婉常在一脸敬畏站起身来，战战兢兢道：“臣妾等未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臣妾等有愧。”如懿挺直了腰背起身，面无表情的随众和了一句。

“罢了，本来是想未有生育的嫔妃警醒着点，年华易逝，年轻容颜好的时候不争气点生儿育女，自有孤苦无依的时候。但有些人不受教，哀家就看不惯深受皇恩却从来没些好消息的人。”太后以眼角的余光缓缓从如懿面上扫过，又从如懿平坦的腹部扫过，目光又看了一眼皇后富察琅嬅，忧然垂眸道：“皇帝，有的人不受教又多年没个消息，你该心里有数的。这样的人宠爱几分可以，却不能盛宠。哀家不是只是为你的子嗣操心，哀家知道皇上你对于下任皇帝出身的期许。端慧太子走了已经五年了，皇后虽有一女安慰，但中宫无子，嫔妃们的皇子一日日长大，迟早会引得六宫不安。”

皇上忙道：“皇额娘关心儿子，儿子知道的。皇后放心，以后朕会常去长春宫来陪伴皇后，希望皇后能再为朕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有温暖的感动如春风沉醉，皇后富察琅嬅不自觉触动了眼底的泪光，痴痴地望了皇帝一眼，满心尴尬稍稍减了几分。到底，皇上是顾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