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盘

进藤光笑自己一意孤行。他说：“不让吧？”

指导棋不让子。不知道传出去变成什么样子呢。

进藤光执黑先手，星位。

少年稍加思索，尖。

进藤光根本没打算下指导棋，只想试出他的实力。锋芒毕露而有侵略性的挂角，占取实地！

长谷川看了他一眼，并没慌张，反倒笑了笑。那一笑的角度更像佐为。进藤光听见清脆的落子声音。

第三十七手，扳，断点，几乎和佐为与塔矢亮第一次下的指导棋一模一样的手筋；一百零四手，肩冲，虽然更加稚嫩而且冲动但是也是佐为的惯用；一百一十六手治孤的方式也很眼熟，进藤光越下越是高兴——这些棋熟悉得如同他自己的掌纹。

一局下到收官，长谷川输得毫无疑问。但进藤光反而更觉得熟悉：能和他下到收官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长谷川有时似乎能下意识预判到他的方向，而下法却也和进藤光的预想八九不离十。佐为的稳健、轻捷和灵活，还有几个惯用手筋，几乎在这个年轻棋士身上完全重现，只是由于经验不足，略显生涩。

也许刚才佐为就在他背后下着棋，只是不让他看见了。进藤光知道，佐为若要隐藏实力是很容易的。

他对长谷川笑起来：“谁教你下棋？”

“我父亲。 ”长谷川高高兴兴地汇报说，“他也是职业棋手。”

“那么，这样尖一下之后扳也是他教你的吗？”进藤光询问地看着他，点了点棋盘。

“啊，我觉得这样合适，就这样下了。”长谷川的神情很认真，“请前辈指教！”

他这时候就不像佐为了，没有那种威势完足的压迫感，反倒完全是个合格的后辈。

“没关系的啊！”进藤光说，开始收拾棋子，“这样很好，整顿棋形，后面好治孤。”

他顿了顿，棋子从指缝跌下去几颗，又低声地说：“果然……不是吗。”

他的闷闷不乐总是很明显。长谷川不懂，告辞了。这种杀伐气太重的指导棋，说实话是能学到东西，但总令人不太舒服。

可是进藤本因坊，在传闻里并不是欺压后辈的人啊。他想，而且，有几手，像是总能看到他的下一步似的，和别人下为什么不会这样呢？

进藤光住在酒店，洗完澡接到了塔矢亮的电话。

“你到底去干什么了？”塔矢亮单刀直入。

进藤光哈哈笑了几声，说：“可能是为和你对弈做准备吧？”

他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说：“今天我和一个人下棋，本来是要解决一些疑惑，但不知道为什么，疑惑反倒更多了。”

灯光笼罩下来，像一层薄薄的纱。透过纱望向窗外，是一片深渊一样的夜色。进藤光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这些年来，他看到自己倒影的时刻，都在期望一些别的。

只是此刻他才承认了：他没真正接受过那一次离别。

“无论是什么样的疑惑，”塔矢亮的声音穿过电流，显得非常温柔，“你都会走过去的。我明天过来找你，绪方和我说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