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韩宇森把他身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我。

  我收到口罩男电话和短信的那天下午,韩宇森在家里被迷晕了。这一晕,就晕到了第二天中午。

  他感觉到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给我打过电话,发过微信,可似乎是信号遭到了屏蔽,发去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他去了我家找我,可是很不巧,那个时候我出去散心,并没有在家。

  为了防止意外,他托道长把桃鼎送到了我家。但是那几天我在家里昏昏大睡,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

  晚上,他被“请”到了警局。

  那间审讯室他经常去,但那是他第一次坐在对面的那个位置。

  从韩宇森家到工地的监控全部被破坏,无法证明他不在场,反而变相的将犯罪者的矛头指向了他。

  DNA比对结果出来了,可以确定那根头发就是他的。

  知道举报者是我之后,他更加难以置信,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

  审讯室里,他百口莫辩。

  他被判了刑,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韩宇森意识到作俑者的目标不只有他自己,还有我,我会再一次被杀害,但这一次,他不能再用伞救我了,作俑者是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8月4日,七夕。

  韩宇森在监狱活动场的一个角落里,望着远方。

  远处的烟囱中不断有黑烟升起,加重了他心中的烦躁与忧郁。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这样想着。

  忽然,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耳边只有一片死寂。

  他疑惑的转过身去,惊恐地发现,所有的人和物,都像雕塑一般,凝固在了那里。但这样的景象并没有停滞多久,短暂的静止后,所有人都开始了,倒退。

  飞速的倒退。

  所有倒退的人和物,都像是五光十色的线条,沿着每一天的轨迹倒退而去,汇聚成痕迹的河流。

  持续了十几秒后,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得不同了。

  韩宇森所在的地方,从监狱一瞬间切换到了家里。

  他愣了一两秒,随即联想到了什么,赶忙掏出手机查看着今天的日期。

  7月18日。是魏己被杀的前一天。

  他猜到是我用溯向伞让时间回到了过去。

  他顿悟了,原来每一次的轮回,都在是以这样的方式进行。

  5.

  “从白天到黑夜一个来回大概是一秒,也就是说倒退一天的时间需要一秒。”韩宇森手上一边比划着一边说。

  “嗯,”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起来之前有一次口罩男不是让你等五天再用伞吗,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他趁着时间倒退,把伞拿走,下一次你就不用等那么久了……可是时间倒退之后伞不是会消失吗?”我有些不解。

  他耸了耸肩:“不知道,但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幽幽的说。

  平地一声雷。我张大了嘴,眼神从好奇变成了惊恐,身上顿时冷汗涔涔。

  他分析道:“这么久接触下来,我总觉得他在周围的环境中显得很突兀很违和,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入侵者。他不会受到时间倒退的影响,而且那把伞被他拿走之后,在不应该出现的时间出现了,这才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道长之前也说过,他不属于这里。他很有可能是带着伞去了别的世界,以至于伞脱离了这个世界应有的轨迹。”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有的世界观在此刻彻底崩塌了。

  在我第一次陷入干扰的时候,我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就已经有些改变了。到后来的时间倒流,再到现在韩宇森所说的,我越来越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个样子。

  “那,你说的别的世界是什么意思?”我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说法。“他是人是鬼?”

  话音落下,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身。

  “不知道。”他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们现在只能确定是他在背后操纵着一切,有关他的信息,我们基本上一无所知。”

  确实,口罩男身上的谜团真的太多了。

  我一直有个很大的疑惑:“口罩男好像总是能挑准某些时机出现,”我顿了顿,闭上眼睛调整呼吸,道:“你不觉得很诡异很瘆人吗?就好像他在监视我们一样,他似乎很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也是我一直很在意的问题。”他蹙着眉头,“之前为了调查魏己,我和同事查了监控,当时我也在留心有没有其他人跟踪我,但并没有。我也检测过家里还有我常待的地方的信号,没有被安装监视器之类的东西。”

  口罩男,就好像一个拥有上帝视角的人。他知道很多的信息,并且拥有“外挂”,而我们所掌握的寥寥无几。绝对的信息差让我们在这场抗衡中一直处于劣势,且被动。

  我薅着头发,苦恼道:“他到底是怎么凭空出现和消失的?还有他消失之后,又去了哪里?”

  他转头看了看车窗外,语气很笃定:“很可能是借助了某个东西,类似于桃鱼和溯向伞这样的。至于去了哪,可能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有些道理,目前我们所经历过的所有超出科学范围的事,都要通过某个物件来实现。

  “我留意过,每次他出现或消失的时候,都有一只手要么放在衣兜里,要么背在身后。”他推测道,“他很有可能是在触发某个开关,就像戴上桃鱼,转动溯向伞的齿轮一样。”

  我在一旁点着头,不禁感叹他的思维真的比一般人要敏锐和缜密许多。

  “上次魏己被杀,你看到杀人者的脸是我?”他凑过来问道。

  我嗯了一声。

  “应该是易容。用猪蹄和魔芋熬制出来的胶质就可以易容,我处理过一个案子,凶手就是利用这个作案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准备一根我的头发放在魏己手里也不难。声音可以模仿,那天晚上和你通话的应该也是他,是他用了我的手机。”

  口罩男是怎样陷害韩宇森的,大体都理清楚了。

  6.

  “你说,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报复吗?”我匪夷所思。

  “看来是了,”韩宇森道,“前几次的轮回里,他的视角中没有出现过桃鱼,他也一直没有提起过。”

  “这么一想,每次死的人都是我,那口罩男会不会是和我有仇?”我后知后觉,“可我真的不记得我有得罪过什么人。”

  真的很莫名其妙,到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口罩男的动机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不一定。”韩宇森否定了我的说法,“他要是真想杀你,就不用一次次给我救你的机会了。”

  “精神上的折磨是最令人痛苦的,他可能和魏己的目的一样,杀你是为了报复我。但我也没有和人结过仇。”

  这时我回想起了口罩男对我说的话,人有时不经意的一个行为都可能引发灾难,或是害了别人,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只要解决口罩男,一切就都结束了。”我握住他的手。

  他冲我笑笑,点了点头。

  可问题是,我们该怎么解决他?

  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虽拨开了迷雾,却看不见光照进来。前方还是一片黑暗,幽深得令人发寒。

  这一切,都像个谜。

  “顺其自然吧。我们已经尽力了,得不到更多的信息了。又是一个轮回,口罩男不会罢休的。接下来一定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谜底也会慢慢随之浮出水面的。”他这样安慰我。

  “嗯,总会有办法的。”我回应他。

  7.

  黄昏已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我们这几天不能再分开了。”我抓着韩宇森的胳膊说道。“万一被口罩男逮了空,不知道他又会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那我们晚上去哪?我家也不安全了。”韩宇森抬头看看天空。

  我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到合适又比较安全的地方。

  “去道长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韩宇森说。

  确实,如果遇到什么状况,道长还可以帮我们。

  我正要点头,手机响了起来。

  是一个有些眼熟的陌生号码。

  我看向韩宇森,他点点头,示意我可以接听。

  我接通电话,按下免提键。

  “不是让你带着桃鱼来找我吗?”那边传来口罩男愠怒的声音。

  韩宇森拿过手机,“你也知道这件东西对我们很重要。给我们一些时间,明天早上,我们会把桃鱼给你。”

  “你们知道我具有绝对的优势,别耍小聪明。”那边沉默了一会,口罩男甩下这句话,就将电话挂断了。

  8.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仿佛被缝合了。

  道观里的小山包上有一座亭子。坐在那里,可以俯瞰到市区的夜景。

  城市斑斓交错的霓虹灯照亮了黑色的夜空,烟花在夜空中绽放,随后又消失在混杂的灯火中。

  “对着烟花许个愿吧。”韩宇森对我说。“这种规模的烟火节一年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我望着眼前盛大的烟花,迎面吹来一丝微风。这一刻,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我想了很久,“我想要未来。”我说。

  他转过头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说,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我看着漫天烟火。

  “我们……”我停顿了很久。“我们,会有未来吗?能够拥有未来吗?”

  原地踏步,是踏不出未来的。我好像从未感觉到,未来,竟是这样的遥不可及。

  “你怕吗?”他看着我的眼睛。

  我没有回答他。

  怕,当然怕了。每天早晨睁开眼想到自己要面对的一切,我就忍不住想要逃跑。

  “你相信吗?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就是主角。主角,都会是最后的胜利者。”我从旁边的书丛中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韩宇森手里。

  “我要和你一起赢到最后。”我看着他,目光如炬。

  韩宇森点点头。面前这个女孩,让他不禁感叹,这样平静的语气和表情,竟能蕴藏着如此坚忍的力量。

  9.

  第二天早上,我们拿了桃鱼,然后往韩宇森家走去。

  “一会见到口罩男,就按照我们昨天晚上商量的那样就好。”路上,韩宇森对我说着。

  10.

  钥匙插入门锁,转动,咔嚓一声,门应声开了。

  我狠狠咽了下口水,和韩宇森一起走进去。

  口罩男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他站起身,踱着步来到我们跟前,伸出手,示意我们把桃鱼交给他。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却让人感到窒息。

  我紧盯着口罩男背在身后的右手,想着和韩宇森商量好的对策。

  “首先,要验证一下我们的想法,他手里是不是拿着某种开关。”

  我紧挨着韩宇森,挡住他的左手。他的左手,握着一把仿真手枪。它的侵彻力不足以让子弹进入人的身体,但它给人制造的痛感是无可置疑的。

  韩宇森慢慢将假的桃鱼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口罩男并没有立刻去拿,而是和他对视着。气温,仿佛降低到了冰点,压得人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口罩男才慢慢侧下身去,伸出左手想要拿桃鱼。

  而我向旁边移动了两步,目不斜视地盯着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不停吞咽着口水。

  看到了!他的手里果然拿着东西!

  那是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木制的像H一样的东西。看上去是由两个横过来的“丄”和一个短横拼接成的,短横插入在两个“丄”的凸出部分。

  韩宇森抓准了时机和角度,举起手枪向口罩男握着东西的手打去。

  “啪”清脆的一声枪响,钢珠打在口罩男的指关节处。

  他吃痛松开了手,“啪嗒”,手里的东西掉落在地上。

  我赶忙扑过去,抓住了那个东西。

  “啪”又是清脆的枪响,口罩男被打中了膝盖,关节处瞬间传来的刺痛和电流一般的麻木感使他失去支撑力,跪在地上。

  “然后,要揭开他的真面目,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韩宇森一个侧步上前,伸出手抓向口罩男的脸。

  就在他的手马上要碰触到口罩男的墨镜时,“咔嚓”又是清脆的声响。

  韩宇森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顺着方向看去,一把手枪,正对着韩宇森的小腹。而刚刚,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我这可是真枪实弹。”口罩男幽幽的开口道。

  “我说过了,别耍小聪明。”他的声音中又多了一丝杀气。

  他举着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把抓走桌上的桃鱼,枪口仍对着韩宇森,“唐语,把你手里的东西还给我。”

  这明显就是在用韩宇森威胁我。

  我只好照做,试探着慢慢走上前,将那个东西扔到了他手里。

  拿到那个东西后,只见他挤压了一下两个“丄”,它们凸出的部分便对在了一起,同时,口罩男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第三,如果他带着假的桃鱼走了,那么他不知道那是假的,说明他对我们的行踪并不是无所不知。”

  我们的一些推测,皆被证实了。

  我大松了一口气,因为紧张和害怕而紧绷的身体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果然如此,他就是利用那个东西实现了凭空的消失和出现。

  我看向韩宇森,他还站在那里,神情恍惚。

  “你怎么了?”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那个东西,我好像,在梦里见过。”

  “梦里?”我愣住了。

  他晃了晃脑袋,“又好像,不是梦里。”

  我皱眉道:“怎么说?”

  “那是我小时候的记忆了。现在回忆起来,很模糊。我在家里和他一样使用了这个东西,然后,我家的环境就突然变了样子,应该说,是空间突然变换了。”

  那又是什么情况?我不明所以。事情变得更加让人匪夷所思了。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抓了抓他的手:“我们得先离开这。口罩男迟早会发现桃鱼有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他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但是我要先拿个东西。”

  我跟着他去了卧室,看着他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中又拿出一个被上了锁的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把手枪,以及几盒子弹。

  我愣在那里。“你……这怎么搞来的?这不违法吗?刑警日常不是不能配枪的吗?”

  “这么多次轮回里,我总觉得,需要一个工具来保护你和我。但这是我第一次把它从盒子里拿出来。”

  他给我演示了一遍怎么上膛,然后将枪和子弹递给我。

  “你比我更需要它。记得上膛,开枪的时候把手腕绷紧。”

  他似乎不太愿意告诉我这把枪是怎么得来的。

  我便没有继续追问,收下东西,将它们装进包里,和韩宇森一起离开了他的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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