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鱼
1.
“吱呀———”
推开寺庙的大门,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嘶,这门口多久没人打扫了啊”我抬手扇扇周围弥漫的尘土,嘀咕着。
走进庭院里,看到一位老道士正在修剪池塘边的杂草。
“师傅您好,我们想咨询一些事情,请问您现在方便吗?”韩宇森上前问道。
“不方便,请回吧,我们这里不接待游客。”老道士甚至都没有看我们一眼,依旧自顾自地修剪着杂草。
“我们不是游客。”韩宇森将我的手链递到老道士眼前。“这个小鱼挂坠,您认识么?”
我的手链?什么时候到他那里去了?
看到挂坠,老道士手上的动作中道而止。他将手中的修枝剪扔在地上,抬起头神情严肃地说:“我带你们去见道长。”
我和韩宇森对视了一眼,便一起跟在老道士身后,向偏殿走去。
我戳了戳他,“诶,三木,我的手链什么时候到你手里了?”
“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给你摘下来了。如果小鱼挂坠真的和干扰有关系,我怕你戴着手链会有危险。”
“哦?好吧。………谢谢你。”
想的还挺周到。
2.
老道士推开偏殿的门,一股凉气袭来,我打了个冷颤。不知道是为什么,偏殿内的气温比室外低了很多。
“请坐吧,道长一会就来了。”老道士招待我们坐下,为我们端来一壶茶,便离开了殿内。
他刚走出殿内,我就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观望着。
殿内没有空调。
那这冷气是哪里来的?
不知道是怎么了,从进入这个屋子开始,我就莫名的感到很不舒服,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舒服,就好像这个屋子对我产生了排斥一样。
殿内的布局也很奇怪,一般偏殿中的神像都是正对着大门的,而且摆在偏殿的正中央,可是这个殿中,神像却摆在大门斜对面的墙角,大门正对面的墙前却空空如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你不觉得奇怪吗?殿内明明没有空调,可是气温却这么低。还有这个神像的位置,哪有神像摆在墙角的啊?”我有些紧张。
“嗯,一进来我就发现了,这个神像不对劲,好像是为了隐藏什么东西一样。”韩宇森笃定地说。
“还有你刚刚说这里气温很低,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他碰了碰我的手“你手这么凉啊?”
“嗯……从进入这个偏殿开始,我就感觉很不舒服。可是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韩宇森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不,不是你敏感。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个神像下面应该有东西,可能就是让你感到不适的原因。从刚刚那个道士的反应来看,小鱼挂坠绝对不简单。”
“这么玄乎?你是怎么……”
“咯吱———”偏殿的门开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小鱼挂坠,在你们手里是吗?”
“嗯”韩宇森把手链拿给道长看。
“这是小姑娘的吧?小伙子,你是不是也有一个同样的挂坠?”
“您怎么知道?”
道长并没有回答,而是拿起手链,手指摩挲着小鱼“你们终于来了…”
“道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3.
很多年前,寺庙中最早的道长用桃木制作出一对小鱼法器,命名桃鱼。和桃鱼一起被制作出来的还有另外两件法器,没想到在制作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最后桃鱼的功能偏离了道长制作的本意。
那之后,因为担心桃鱼滋生祸乱,道长便修建了这座偏殿,把三件法器藏在了偏殿之下。慢慢的偏殿下的暗格便成了专门存放法器的地方,许多法器都被存放在这里。
随着历史车轮的滚滚前进和时代的更迭,很多道术渐渐失传,这些法器也就一直被藏在这座偏殿下。
本以为一切都会继续平淡无奇地发展着,可是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正在酝酿着一场惊涛骇浪。
一个心术不正的道士将桃鱼偷了出来,在开放日把他混入商品摊中卖了出去。
“他将桃鱼卖给了你们。这之后,我取消了寺庙的开放日,再也没有接待过游客。”
韩宇森挠挠头:“可是他为什么要偷?他把桃鱼卖掉了,所以不是想要把它据为己有。但也不是为了钱,我记得当时他把桃鱼卖给我们,价格很便宜。他图什么呢?”
“他啊,唯恐天下不乱罢了。”
虽然我和韩宇森都经历过科学无法解释的认知干扰,但道长所叙述的历史对我们来说还是有些玄幻。消化了许久,我们才勉强接受了这个离奇的过去。
4.
“你们戴着桃鱼,都经历过奇怪的事情吧?为了搞清楚桃鱼的事情,你们来到了这里。我早就看到会有这一天,等你们很久了。”道长说着,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
我们把认知干扰的事情告诉了道长。
“所以,您知道桃鱼的具体功能吗?还有,怎么能够从干扰中脱离出来?方不方便告诉我们?”韩宇森试探性地问道。
“典籍中有所记载,就在神像下面。”
道长走到神像前,跪在蒲团上。
“轰———”神像应声缓缓移动,露出了一条幽暗诡谲的甬道。
蒲团下居然隐藏着开关。
道长对着神像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随后起身对我说道“小姑娘,你没怎么使用过法器,下面的东西可能会对你产生排斥,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别跟着下去了。”
确实,桃鱼对我产生过影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只使用过一次法器。可是韩宇森呢?为什么他没有被排斥?
我在心中疑惑着。
“我没关系的,走吧。”
典籍上面有关于桃鱼的记载。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跟着下去看看。
我们走在道长身后,“嘿!”我拍了拍韩宇森的肩膀。
我比了一个大拇指“厉害啊,真让你说对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压低了声音,惊讶道。
他抿了抿嘴,“刑警的直觉。”
嗯,果然警察不是白当的。
5.
甬道内,潮湿泥土的味道很浓,两侧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小爬虫快速地爬着,被石壁上挂着的蛛丝粘住。这里看上去应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存放典籍和法器的密室。这里没有任何近现代建筑技术的痕迹,可以看出这座密室被修建的年代非常久远。
原以为密室会很大,就像武侠小说里面那样雄伟壮观的建筑奇迹,但出乎我的意料,这间密室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狭小。在一面墙壁上,排布着好几个暗格,法器和古籍应该就存放在这些暗格里。
道长拉开位置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的暗格,拿出典籍,递给我们。
我正要翻开典籍,韩宇森却抓住了我的手。
“道长,这密室还有典籍,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的秘密吧?您就这样告诉我们了?”他蹙眉说道。
“我只是把这些事情让该知道的人知道罢了。”道长笑了笑,泰然自若。
“那,您不怕我们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吗?”我又问道。
“你们不会,我知道的。”
6.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典籍。
“根据典籍的记载,桃鱼是三鱼桃鼎的从属法器。”
“三鱼桃鼎,又是什么?”韩宇森疑惑道,将脑袋凑过来和我一起看典籍上面所记载的内容。
以三鱼桃鼎为中心,向四周发出能量,辐射范围为方圆一公里,能量波及范围内的磁场都会被扰乱。
桃鱼进入能量的辐射范围内,会受到三鱼桃鼎的影响,使佩戴者体内的磁场与范围内的磁场产生排斥,从而使佩戴者的认知受到干扰。佩戴者与三鱼桃鼎的距离越小,受到的干扰就会越严重。
“所以说,我们受到干扰是因为戴着桃鱼进入了三鱼桃鼎的辐射范围内。那是不是把桃鱼摘掉,就能够从干扰中脱离出来了?”我有些兴奋地问道。
解决问题的方式,原来这么简单。
“并不是……”韩宇森的话,浇灭了我心中燃起的火花。
他将典籍翻到了下一页,语气中掺杂着一丝恐惧,说道“这里还有呢,死亡是脱离干扰的唯一方式……”
“什么?”他余音还未落,我就惊叫出来。
开玩笑的吧。
炎炎夏日,我如坠冰窖。
“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死了?我死了?我已经死了吗?”我哽咽道。恐惧在一瞬间从心底蔓延。
我真的死了吗。
我颤抖着,情绪有些失控,泪水从眼眶喷涌而出。心理作用使我那种不适的感觉更加严重了,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差点就要干呕出来。双腿在突然间麻木,我瘫软下去,被韩宇森扶住。
“小语!”他抓住我颤抖的手,我挣扎着。
在那一刻,我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只有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包围着我。
见我仍挣扎着,他用力将我搂在怀里,大吼道:“唐语!冷静下来听我说完!脱离干扰的方式是死亡没错,但是脱离干扰后,我们又会活过来!我们死而复生了!明白吗?”
他握紧我的手:“你看,我是有温度的。”
确实,暖暖的。
他搂过我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
“咚—咚—咚—”
是心跳的声音。它正在真实而热烈地,跳动着。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冷静了下来。
橘子的味道。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竟觉得很安心。
我还活着。
我们都还活着。
7.
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我有些窘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那个,刚刚是我失态了,不过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气氛好似凝固了,我们都沉默了一会。
“那就是说,我们之前,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对不对?”我边说着,语气中仍带着哭腔。
回想起我们之前受伤后所发生的“奇迹”,一切都有了解释。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有些害怕我自己。
很可怕吧。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成为游荡在地狱的孤魂了。
死而复生,原来不仅仅可以是个成语。
8.
我和韩宇森继续浏览着典籍中所记载的内容。
双鱼木环,也是三鱼桃鼎的从属法器。在桃鼎的辐射范围内,会不受控制地想要伤害桃鱼的佩戴者。
“这张图上的就是双鱼木环吗?好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若有所思,在记忆中仔细搜寻着双鱼木环的影子。
“我想起来了!是大叔!大叔戴过这个木环。我记得陷入干扰的那天晚上他好像也戴着这个。”当时拿折叠刀往大叔手上扎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那个时候,我就留意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木环。
原来木环也被偷了。
那天晚上大叔反常又诡异的举动,也就有了解释。
“王道正吗?原来审讯他的时候,他说的是真的……”韩宇森后知后觉地说道。
将典籍翻到下一页,却发现这一页被人撕掉了。
我问:“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这上面原本记载着有关三鱼桃鼎的信息,应该是那个道士偷法器的时候一起撕掉了。”道长回道。
“桃鼎也被偷了…那那个道士呢?还有桃鼎,也是在开放日被卖出去的吗?”韩宇森又问道。
“不是,只有桃鱼在开放日被卖掉了。那个道士逃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寺庙。为了守住这个密室,我们是不能离开这里的,所以也没有办法去找他。”道长说着,语气中带有一丝愠怒。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页…”我狐疑着。
韩宇森:“三鱼桃鼎是很重要的法器。没有它,桃鱼和双鱼木环都只是块再普通不过的桃木。撕掉了这一页,就是不想让三鱼桃鼎被人找到。那道长,您知道桃鼎长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这个典籍和三鱼桃鼎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它们存放在这里,我从未打开看过。”
“或许,我们并不需要找到它呢?这上面不是说了吗,戴着桃鱼才会陷入干扰。只要我们不戴着它,不是就没有问题了吗?”我心怀着一丝侥幸。
“不,你们要找到它,并把它带回这里。这里才是它本来应该存在的地方。事情都是有变数的。长时间不回到原本的位置,我不能保证它的功能不会发生变化。如果发生了,受到伤害最大的人,一定会是你们。”道长敛容屏气,说道。
“明白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三鱼桃鼎带回来的。”韩宇森向道长承诺。
9.
我们走出偏殿,向道长鞠了一躬。
刚要离开,却被道长叫住了。
“送你们一句话吧。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是老子的《道德经》中的话。
还生万物呢,因为这些东西,我们真的倒了大霉呢。
不过这句话,我记住了。
说不定在以后的某个时候,会有大用呢。
10.
我们下了山,站在公路旁等公交车。
“你刚刚在山上,把话说的也太绝对了吧。这么轻易就和道长许下承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做不到该怎么办?”我嗔怪道。
“道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不把桃鼎放回寺庙,我们可能都会有危险。这件事,必须要做到。再说了,要对自己有点信心嘛。我相信你,更相信我自己。”他说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的话,让我多了一份底气。
“韩宇森,我能抱抱你吗?”没等他回应,我就走上前去轻轻环抱住他。
“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奇幻了。如果说出去,人们一定会以为我疯了,说不定我还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谢谢你韩宇森。幸好有你,我不是孤身一人。”
独自在沙漠中徒步的旅人,在濒死的时候,发现了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洲。
他拍了拍我的后背,是回应,更是安慰。
“那以后,我们就要共进退了。”他笑了笑。
车来了。
在车上,韩宇森问我:“话说,你怎么不叫我三木了?”
“三木啊,听起来有点二。还是叫名字好听。”我讪讪地说道。
车快要到站了。
“我们都先回家吧。休息一下,调整心态。明天我们还在奶茶店碰面?”韩宇森问。
我点了点头。
“对了……”我想问他,为什么某些时刻他看着我的眼神,都流露着一种极致的悲伤与失落。
“什么?”他扭过头看着我。
“没什么,明天见。”
他朝我笑笑,走下了车。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更浓了。
总觉得,他是个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