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骗我的
顾溪浅看着谢雨烨踉跄后退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声音带着急惶:
“舅舅,你别这样……祖父也是怕你受不住才瞒到现在的。”
谢雨烨背抵着冰冷的廊柱,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烧。
哥哥们没死?那个总抢他墨锭的大哥,那个偷偷教他爬树掏鸟窝的二哥,那个说要带他去江南看杏花的三哥……他们还活着?
可这些年,父亲从未提过。
他只说哥哥们在早年的战乱中没了,还亲手在谢家祠堂立了牌位。
他甚至记得,有次自己哭闹着要哥哥,被父亲按在祠堂罚跪,说“谢家儿郎,死了也要挺直脊梁,不许哭”。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发飘,“父亲怎么会骗我?他明明……”
明明在每个寒夜,会摸着他的头说“烨儿,以后谢家就靠你了”
明明在他第一次上战场时,把自己的佩剑塞给他,说
“这是你大哥当年想要的剑,现在给你”。
明明……那些关于哥哥们的“遗物”,那些父亲眼底偶尔闪过的愧疚,原来全是假的?
“祖父说,当年大哥二哥被送往南疆,三哥跟着商队去了西域。”
顾溪浅追上前,声音放得极轻,“祖父没有骗你,大伯们的死确实是真的,祖父也一度这么认为,你只抓住了哥哥们没死,可你没有抓住祖父说他是重生者吗?”
她顿了顿,看着谢雨烨苍白如纸的脸,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舅舅,你以为祖父为何非要你学武上战场?他是怕你太像文弱书生,会被仇家当成软柿子捏……他是想让你活着。”
谢雨烨猛地抬头,眼里血丝翻涌:“那我这些年的苦算什么?!”
他想起在演武场被父亲用藤条抽得满身是伤,只因剑法练得慢。
想起十五岁那年被扔进死人堆里厮杀,握着刀的手抖得像筛糠。
想起无数个夜里,摸着哥哥们的牌位流泪,发誓要替他们报仇……
原来那些咬牙坚持的日子,那些以为的“家族重任”,全是父亲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不要什么活着等他们回来!”谢雨烨突然低吼出声,声音里裹着血沫,“我只要我爹告诉我真相!他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凭什么让我像个傻子一样……”
话没说完,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当年祠堂里供桌上的朱砂。
顾溪浅吓得连忙去扶,却被他甩开。谢雨烨踉跄着往前走,脚步虚浮,背影在月光下晃得像株被狂风摧残的芦苇。
“舅舅!”顾溪浅在后面喊,声音带着哭腔,“你去哪儿?”
谢雨烨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炸开——他想找父亲问个清楚,又怕听到更残忍的答。
想恨父亲的隐瞒,可一想起那些夜里父亲悄悄为他处理伤口的手,恨意又像被水浇过的火,只剩滋滋的青烟。
夜风卷着落叶,打在他脸上生疼。谢雨烨蹲在墙角,抱住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三哥把偷来的桂花糕塞给他,说“烨儿别怕,有哥哥在”。
原来他们真的在。
可他现在,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迎接这迟来了十几年的“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