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带他们回家

小华点点头，她没有想到这一切，变化的这么快。她的眼泪也流了出来，街边上发生点什么事情，大家都会知道，沸沸扬扬的，各种版本的都会有。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去看望她们。李大勤一辈子都是勤劳能干的人，平时很热情，待人真诚。不知道谁举报了她们，说她们不道德，家里连一个能证明的都没有，李胜杰那个人，人影都没有见。

现在只能去火化了，不然，波及的人太多。这样，所有和李大勤沾亲带故的，都摆脱不了被污名化。而，关于李清林，大家的说法就更多了。说她是李大勤偷来的，或者是私生子。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郑晚秋的思绪很乱，她每次不相信就是这样的时候，一阵鞭炮声就会打断她的思绪，她会想着：“李大勤你们一路走好！”

车子外面的景物不停的变化，郑晚秋她们甚至都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已经打湿了衣服袖子，李大勤母亲当年病倒在床，没有一个人管，如今出了事，每个人恨不得踩上一脚。因为李大勤还算是有些本事的，开店也赚了不少钱。给李清林治病，费了好多钱。可是，她从来没有怨言，她觉得自己没有的得补偿给别人，而且是加倍补偿。她代入了母亲的角色，可是，祸不单行。

没想到人生这么跌宕起伏，李大勤直到死，也没有听李清林喊一句妈妈。李恒宁乐于助人，对别人很大方的。有什么忙能帮上的，他必然去，就算帮不上忙，他也会等着有需要他的地方。

郑晚秋觉得好人好命，没有想到人善被人欺，意外那么的无情。邻居一直指指点点，嘻嘻哈哈。她自己太懂得这个感受了，当年她的丈夫走了，她独自生下刘嘉俊，在院里一直用力的喊救命，要不是海秋李大勤，她和刘嘉俊早就没了。

李老四一句话概括所有，“规律都是给弱者制定的。”

“以德报怨”这个高度是不可能的，别人对你好，或许不求回报，但是，你回报别人，证明你记得别人的好。没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你好，郑晚秋记得母亲的话，天底下，除了父母真心实意的对你好，不求任何回报，别人的好，要不然就是傻，要不然就是有利可图，也可能这个人本来就很善良。

父母对你有十分的好，你要是能够回报三分，就够了。小时候，父母不会嫌弃你吵闹，不会嫌弃你这么好奇，不会嫌弃你到处闯祸。可是，等父母老了，你会嫌弃他们啰嗦么？会嫌弃他们生病还得你照顾么？会嫌弃他们经常操心家里的事情么？

来到了火葬场，这里地方很大，有很多树木，那里的树叶子都腐烂的贴在地上，有一个地方，那里的鞭炮皮随风而动，似乎不懂得人类的悲伤。可以看到一个大大的石头牌子，“红山火葬场”这个那里有一个大门，喇叭声一响，门开了。在门的右侧，有一个登记处，那里有好多女人坐在那里，喝着茶聊着天。郑晚秋跳下车，那个女生问道：“火化的？登记一下，把姓名还有地址写清楚！”

那是一个很凉快的棚子，车里太热了，这一会儿风扇吹到郑晚秋的头上，郑晚秋的头嗡嗡的，她眼睛已经哭模糊了，加上她根本不认识字。她突然绷不住了，哭着说：“我不认字，你能帮我写一下么！”小华会写字，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两张白纸，上面鲜红的印章刺痛了郑晚秋的心脏。火化同意书，明明是被迫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不然到时候埋了还得被挖出来。她知道，自己没有本事。

小华跟着那群人去了火化的炉子那里，一个大走廊，有一群人，头戴白布，在那里说说笑笑，是别人家的人。小华根本不认识，她推着李大勤，别人推着李恒宁。他们现在被一个黄色的布袋装着，屋子里整体是白黄色的，可以看到有一副对联，“功德圆满，福荫后代”还有一个只有“驾鹤西去”了，这里的墙里面是蓝色的底色，那白灰掉了一地，墙面上都是黑色的鞋印子。黄色的窗帘高高挂起，天花板上有一个巨大的白色的奠。

有一个白色的两扇门，紧紧关着。小华也戴着白布，腰里有一根麻绳。里面有一个人，戴着手套，打开了门，他喊着“李大勤”“李恒宁”，透过门可以看到，里面有三个炉子，炉子旁边有一个电子显示屏，上面写着时间，还有什么上升之类的字。屋子里有几个白色的桌子，有一个桌子上面有一个黑色的电脑，屏幕在亮着，板凳在哪里看不到。那两个炉子已经空出来了，外面是水泥还有砖头围成的长方体凹槽，里面就是一个巨大的铁盘子。周围都是电线，还有一个水管子从墙上横穿插入墙体。

那个人很冷漠，小华说：“她的邻居去拿证明了，你们能等一会儿再火化么？能不能给我们烧轻点？那个老人太瘦了，这个女孩子还小。”

那个人不屑的白了小华一眼，小华知道，这些人肯定是想要钱，或者其他的东西，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的。她从口袋里拿出来自己的全部的钱，刚刚火化还交了钱，交了800元，她现在口袋里只有200多了。她原来准备用零钱回家，可是，那个人直接抢走了。小华想了想，死者为大，回家的事，再想其他的办法。

他把人推进去了，门没有关紧，可以看到，他们把李大勤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了，很随意的把人丢进去了，小华真的看不下去了。那些人也是真的坏，一会儿又一个人进去了，门关着了，这一下子也看不到了。小华突然就很难受了，这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奠”字，他们讨论的声音太大了，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小华。

小华坐在地上，他们的声音覆盖了小华撕心裂肺的哭声。郑晚秋她跑着过来了，郑晚秋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只喝了水，今天的天色尤其特别，雾很大，太阳一点都不刺眼。可是，这么凉快的天气，小华哭的出汗了，郑晚秋跑来跑去也出了不少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人抱着黑白照片还有东西走了。小华还有郑晚秋没有钱买他们的骨灰盒了。因为没有想到火化需要800，郑晚秋表示，自己有钱可以买两个纸箱子，然后，买个两块白布，李老四也过来了，他拉着车，带来了一车的纸钱，还有烟酒，水果之类的。

李老四听说了李大勤他们的事情，李老四眼眶都红了，沉默了好久，他突然开口，“把海秋也接回家，我们养着她。这三年，真的很不容易，我们很想去找李大勤，也想把她们请回家里，谁知道大队里的人，他们罚款罚的太严重，我们一直给别人当苦力，一点什么钱都没有赚到，罚了一万多啊。如果钱真的万能，我们真的希望李大勤她们都好好的。”

郑晚秋也知道，大家都没有什么钱，大家都是种地的，每年都要上交粮食，而且粮食特别便宜，现在物价太高了，衣服都买不起了。他们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甚至像个捡破烂的。

大家都没有钱买棺材，怎么凑都凑不够，一个棺材3000多，他们想破了头，也没有办法。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才够火化的。

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喊他们去拿骨灰。至少得两个多小时，他们进去，第一个是李大勤，她在三号炉子里面，看到了铁盘子上面的骨头，都是破碎的，只有那个头骨很清楚，那个人用手一摸，就变成了一堆灰白色的粉末了。边缘不知道为什么是黑色的，他拿着一个小扫把，把这些灰扫在一起，那个扫把上沾了一堆，他随手一丢，然后，他用一个塑料袋子放在骨灰旁边，用手随意扒拉扒拉，递给郑晚秋。郑晚秋又哭了，人死了没有全尸，还被挫骨扬灰了，这是什么报复心理。

李恒宁更惨了，那个人说没电了，所以就没有继续了。二号炉子一打开，一种烧焦的味道就出来了。李恒宁的后半身的肉都变成灰了，皮肤焦黄，双目瞪的很大，嘴巴张着。胳膊都变成灰了，是黑色的灰。

原来李恒宁被泡的白花花的，现在又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水肿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会流出血液，李老四给李恒宁穿衣服的时候，眼眶红通通的，红色的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睛。郑晚秋和小华给李大勤收拾的时候，哭的很伤心。

李恒宁的胳膊还有腿，以及头都被活生生敲断了，先是闷响，后来咔嚓一声，不过没有流血，一声声闷响，那沉重的声音，让郑晚秋，李老四几个人哭的止不住声音。小华咬着自己的胳膊，尽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李老四把白色的布铺好，去接李恒宁回家。他仰天“啊”了一声。喊道：“李大勤，大伯，走我们回家。走！”

他们绝对不会知道，这次的事情就是故意的。

郑晚秋她们不知道怎么出了这个门，李老四用白色的布盖着李恒宁还有李大勤的骨灰，他点燃一串子鞭炮，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着。李老四他们跪在李大勤他们面前，李老四说道：“对不起，我没有本事，真的对不起。”

没钱没有权力的他们，如果得罪任何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李老四买了最好的衣服鞋子，他已经三年没有买衣服了，他说道：“我们回家，我给你们做棺材，你不用记挂我们，你们投胎去吧！记得投个好人家！下辈子不受苦不受累。”

可怜的是，李大勤还在李恒宁就只有几个照片。遗照也弄好了，李老四拉着郑晚秋还有小华他们，在雾色中回家了。一路上，有鞭炮声，郑晚秋她们不断的给李大勤他们烧纸，给她们洒纸钱。他们的悲伤只是别人的笑话。李老四天黑了他们才家，这个时候，李老四的父亲和李老四分开住了。

李老四直接把遗照放在家里客厅的最上面，然后把他们的骨灰也放在那里，因为没有什么东西放，李老四趁着夜色，找来了几个木头，然后把木头竖起来，前几天他正好捡了几个钉子，钉了四个钉子，左边是李恒宁，右边是李大勤，把他们的照片放在那里，木头上就是骨灰盒。李老四一夜没有睡觉，还吐了两次。他心里格外的难受，前段时间，他工作想着忙完了去看看李大勤他们，可是，没日没夜的工作，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受的住。

三年的活白干了，什么都没有了。钱没了还可以赚，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这三年，李老四他们为了三万的罚款，因为他们不懂，所以又生了一个孩子，也是李老四父亲的主意，说什么给老李家留个后。然后，就又生了一个，确实生了一个男孩。家里的粮食还有鸡鸭猪，都被拿走了，还有家具，除了几个破被子几个破衣服没人要，其他的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