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带人去涉都截了吧。”

一阵风声袭来。

  “公子。”一黑衣男子单膝跪地抱拳。

  盛佑商转头看他:“如何?”

  黑衣男子摇头道:“您吩咐的东西并未找到,只是……”

  只是?

  盛佑商听罢反笑道:“惊风,你怎的说话也没头没尾了起来。”

  “属下不敢。”惊风忙低头道,“公子,那人的一番动作,看着似是要去谭裕州。”

  “……谭裕?”

  盛佑商食指轻动,嗤笑一声,弹了弹身上尘土,扭头就朝营地走去。

  “他倒是敢想。”他脚步从容不顿,“带人去涉都截了吧。”

  “是。”

  脑中忽然略过今日太子头埋在自己怀里那一幕,想起那张稚气未脱仍脱俗的脸,还有那双清澈干净的眼中含着光亮看着他的模样……

  盛佑商忽的停下,想起了什么一般,侧头吩咐:“让惊雨查一查近日京郊有什么人乱吠。”

  惊风低头应声:“是。”

  风声隐去。

  *

  随着夕阳的余晖缓缓退去,夜幕低垂,营地被一片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四处狩猎的官员稀疏回来,帐外吵闹,伴随着官员的攀比笑声和孩童惊扰。

  姬从玉无从关心他人今日猎得什么,只身坐在案前思索。

  今日遇刺的消息为了不引起动乱断然不会宣扬出去,充其量几个位置高的官员隐隐直到风声。而此时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皇帝那边。

  听着帐外暗处吩咐增添守卫的低语声,姬从玉抬笔落纸,手腕翻转写下寥寥。

  帐外天空中,仅有的几颗星星发出冷冽的微光,窥视着下方的一举一动。四周的林木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树影婆娑,如同无数鬼魅在黑暗中舞动。

  而不远处,随行的宫人穿梭,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燃气数堆篝火,火光冲天,照亮了四周的黑暗。

  火焰跳跃着,伴随着木柴燃烧时的噼啪声,所有人围坐在篝火旁,烤着早已处理好的猎物。

  空气中弥漫着木柴燃烧的香气,以及从火堆上烤制的猎物散发出的香味。

  按照惯例,木兰狄猎有三日的打猎时间,每日夜间休整,专门负责的官人对各自官员的猎物进行登记核验,最后排出名次。

  木兰狄猎名次与寻常打猎的封赏不同,它是按照门户来进行封赏的。每户最多指派家族五人进行狩猎,其余人就在规定范围内自行活动。

  姬从玉隐约记得上次木兰狄猎的第一名所属是定远侯府。

  奖赏……是王侯剑。

  不过这对现在的他都不重要。

  姬从玉伸手把纸送到烛火上点燃,扔到火盆里。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燃烧的火光在昏暗中摇曳生姿,投射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姬从玉闭眼轻寐。

  火盆中逐渐化为灰烬的纸上隐约可见一行字:

  “短篷南浦雨,疏柳断桥烟。”①

  唉……

  想家了。

  *

  接下来两天狩猎活动都并无大的风浪,仿佛一场刺杀并未成功幕后之人也落下帷幕。

  姬从玉借此观察了大部分官员的明暗所属,之后便也兴致缺缺。

  他把大部分可用的信息记在心里……包括此次魁首,顾城风。

  按照原主的记忆,顾城风是镇远将军的嫡次子,今年19岁。

  多次随父亲征,他虽说年纪尚轻,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将军,获得魁首也是实至名归。

  这就不得不说,虽是皇室一年中规模最大的春猎,但木兰狄猎本质上其实是各家少男少女的比拼。

  一来,过程繁冗,但祖制不可废,年纪大的官员大多经不起折腾,尤其是文管。二来,如若由官员比较,那么几位将军估计也就和内定无甚区别。

  虽说是少年人的比拼,但也暗中与政治场上的较量有关。

  此次镇远将军府赢得了魁首,自然风光一阵。

  ……

  木兰狄猎就此告一段落。

  *

  帝京,皇宫。

  春三月的天暖了起来,京城的雪,皇宫化的最慢。

  姬从玉想,趁着雪化之前,赏一赏御花园的雪景,倒也不错。

  至少现在,他不能一直闷在清和殿。

  皇帝不知怎么,以“猎场受惊”之名派人让他好好歇息,这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该做的。

  可他是个帝王,这就有些不同凡响了。

  更遑论,被勒令休息的姬从玉还是皇太子。

  怎么想,都有一种皇帝想要把他养废的错觉。

  姬从玉向来不吝啬于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更别说还是个人生地不熟的世界。

  这里的每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不知根底,哪怕妆英。

  他只信奉利益。

  只有用利益牢牢锁在一起的关系值得他放心。

  他时刻记着,他在这个时代没有家人,没有母亲。

  …

  跟着妆英去到御花园,他随手拨弄着花坛的嫩芽,漫无目的神游。

  至于雪……

  他想错了,御花园作为宫斗名场面,哪怕是朵花儿都被来往的宫人嫔妃算计着。

  这里没有一砖一瓦是干净的,就算有没被踏过、拨弄过的雪,也该被纷扰气息灼热融化了。

  姬从玉:……不爽。

  雪是赏不了了。

  所以,谁来告诉他。

  眼前这一队官员,青年,还有带路的皇帝,是在做什么?

  赏……树吗?

  姬从玉不禁看向他们视线所至——

  一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楸树。

  况且楸树花期是五六月,现在这阳春三月的……

  不理解,但不妨碍姬从玉内心的怀疑。

  按理来说,这皇帝给太子看在宫里,已经有些反常了。这时候喊一堆王公贵族来御花园赏树,姬从玉不得不多想。

  他暗下思纣,在众人还未注意到他时悄悄离开。

  ……

  清和殿。

  姬从玉刚溜进门,就被皇帝派来看管他的公公逮住。

  下一秒独属太监的尖细声音夹了起来,满是关怀的说道:“哎呦喂,太子殿下,您这是去哪儿了呀?可吓死咱家了!”

  姬从玉皮笑肉不笑:“公公说笑,本宫就在这宫里,还能去哪儿?不过是殿中太闷,出去走两步罢了。”

  “殿下呀,皇爷吩咐让您好好将养着,你这若是出去再受了什么惊吓,这可让咱家如何是好啊?”太监急切道。

  他眸中担忧急切不似作假。

  姬从玉:“让公公费心了。”

  “咱家不敢!膳食都准备好啦,殿下饿着了吧?”

  “嗯。”

  无论如何早熟这些人还是拿自己当小孩儿看。

  是容悦的宫斗剧里演的不对吗?既然是太子,哪怕年纪再小也不该如此。

  更何况这公公跟他仅有几面之缘,不该待他如此。

  姬从玉垂下眼睫,脑海中略过木兰狄猎初日他从马车出来时百官的震惊。现在想想,那之中怎么都像是夹杂着诧异。

  百官见到他这位太子的机会并不多,也就是说,一切全凭传闻。

  这么一说来初见他时的诧异便有了另一种说法——

  他们这位太子,与传闻中的孩童,太不一样。

  心中的想法越发清晰起来。

  姬从玉觉得,就好像……有人在刻意弱化太子的威严,努力把他的形象往一个六岁孩童身上推。

  姬从玉轻笑。

  既然把他当成孩子的话,那他当然得做点孩子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个小孩……

  他可太喜欢说软话,办狠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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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用自赵长卿的《临江仙·暮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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