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殿下，妆英是您的人。”
妆英约摸十四五岁，曾受过太子恩惠，应当可以信任。
若不是姬从玉，他怕是活不过十三岁，倒是个懂得感恩的，在原主记忆里，他一直足够忠心护主。可能是少年人的赤诚，也可能是深宫之中想寻个依萍。
总归，妆英暂且可用。
姬从玉抬手招来妆英，他垂首看着妆英跪在地上俯下身子，眸中明灭晦暗一瞬，烛光摇曳悦动间，又萦满温和笑意。
“起来吧。”
妆英：“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姬从玉笑了笑：“本宫想让你帮忙找一个人。”
姬从玉没有说查人，靠着他那为数不多的“我是个小孩”的线拉着，他暂且说不出这样……睿智的话。
是了，他还是个小孩儿。
妆英直起身来看着姬从玉，歪头不解：“殿下要找谁？”
“盛，佑，商。”
“盛佑商？”妆英瞪大双眼，有些呆愕。
姬从玉眨眨眼：“怎么？”
妆英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殿下前些日子风寒，昏睡多日，当是不知盛公子这几日又名满京城，连宫里的宫娥都在传他。说是……盛公子十五岁生辰那日，被溧阳郡主堵着表明心意，但是盛公子却回一句：‘承蒙厚爱，盛某不值，望郡主早日遇佳人。’”
溧阳郡主姬从玉的皇叔文王的嫡长女，是整个文王府的掌上明珠，也是帝京闻名的美人。她不仅容貌绝世，更有着过人的才情，性格活泼灵动，品性也极好。当年贺岁宫宴上她一袭流光溢彩的月牙凤尾罗群在大殿亮相，在宫宴上翩翩起舞，一舞动京城。
数家公子为她倾心，而她那年才不到十四岁。
听妆英的意思，这帝京的公子哥们不得嫉妒死了盛佑商？
“妆英不喜欢盛佑商吗？”姬从玉缓缓问道。
听妆英这语气，倒像是再为溧阳郡主打抱不平。
妆英眼神撇开不看姬从玉，他支支吾吾半天：“殿下……奴才不敢！奴才只是觉得，溧阳郡主那般善良美好的女子，盛公子竟然把人惹哭了，有些，错愕。”
姬从玉把他的表情看在心里，面上不显，佯装恳求，眨眼道：“妆英，你帮本宫找……找盛佑商，好不好？”说着，伸手扯扯妆英的衣袖，小声补充，“不要告诉母后。”
“为何不告诉娘娘？”
“啊呀，妆英你是我的人还是母后的人！”姬从玉双手叉腰，别过头冷哼一声。
小少年眉眼轻蹙，扭头闭上眼不看妆英。本该是令人害怕的，可他皮肤白皙，脸颊两侧微微鼓起，粉雕玉琢，眉眼精致，简直就像一个白玉雕成的小仙童，只教人觉得，哪怕发脾气也是异常可爱。
妆英只觉得，自己的小主子自风寒醒来之后变得灵动了不少，没有那么年少老成……这样才真正像一个六岁的孩子。
他希望他的殿下永远安康喜乐。
“殿下，妆英是您的人。”妆英一字一句认真，仿佛个个出自肺腑。
早在十三岁那个风雨交加夜晚，他的命就是殿下的了。
他眼神坚定有力的看着姬从玉，神色无比认真，后退长跪俯首：“妆英永远都是殿下的人。”
那年酷暑，雨夜惊雷，若无太子殿下，他早就……
成了御花园一具树下枯骨。
他的命都是殿下给的。
若无殿下，他妆英永远要被困在那个绝望的雨夜。
是殿下拉他走出滂沱。
*
大雨倾盆，忽有一道闪电破空而出，如利爪般撕裂皇宫上空的夜幕。雷声隆隆，雨点也如鼓槌般擂向宫墙、屋脊上的脊兽。
妆英跌跌撞撞在雨中躲避来人。
夜色如墨，皇宫的高墙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仿若另一个世界的边界。
雨丝如针般毫不留情扎在妆英脸上，每一针都透着刺骨的寒意。身后宫灯摇曳，妆英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神惊恐万分，他脚步踉跄跑在青石板上，不敢回头，只得拼命向前。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植草灌木拌的他一步也走不稳，妆英内心绝望。
这皇宫，哪怕一砖一瓦，都是他的敌人。
愤怒和悲戚交织在他的心中，他想要怒吼，想要转头把追杀的人千刀万剐，可声音却卡在喉中死死堵着。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是他？！凭什么他要经历这些！！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每一步都溅起水花。
他再也走不动路，奋力扑进一处密集的草丛，锋利的观赏植物在他脸上、手上……将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划出细密伤痕。
妆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着蜷缩起来，暴雨如柱打在他身上，嘲讽他的无能。
雨还在不停的下。
“为什么……”他神智模糊，不住轻生呢喃。
阿姊，对不起……
对不起……
谁来救救他……
好疼……
好冷……
*
“妆英？妆英！”姬从玉伸手在他眼前挥动着。
他看着妆英的眼神从坚定慢慢变的迷茫痛恨，痛苦……
像是陷进过去了。
姬从玉知道妆英跟着十三岁那年的事。小太子四岁时已经记事了，他知道是原主救了妆英。看样子，是想起那个雨夜了……
不得不说，那晚的妆英，的确狼狈的至极。
*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去哪？！”
“太子殿下！！”
“殿下——！”
一声声呼喊响在妆英耳边，把他从昏沉中拉出。他迷茫一瞬，想起现在的处境，顿时心头一紧。
长姐临终前的话浮现心头：“阿焕……跑出去，跑出去！！别再回来！”
“记住，这深宫之中，哪怕一砖一瓦，都是你的敌人……”
一砖一瓦，都是他的仇敌。
他手臂微动，感受着身上的伤痛，闷哼一声。
怎么会……好像，断了。
妆英凄惨一笑，心中默默数着数字。
一……
二……
三……
他快要死了。
可他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阿姊的仇还没报……他的名字，也还没有找回来。
周身死一般的寂静。
“嗯？”
突然，一道奶奶的属于小孩子的声音传来。
“这里有人？”
糟了。
妆英心头涌上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