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d On Me

六月,傍晚,何望十六岁,而天气闷热难耐。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令人侧目,是的,他要收衣服和做晚饭,踩着高脚凳换掉卧室摇摇欲坠的灯泡,在终于不那么昏暗的灯光下迅速写掉自己和别人的作业,以及忍受夏夜的硕大吸血毒蚊子在手臂上咬出肿块,因为他还得洗衣服。

因为明天早上他仍然要走去上学,而且可能没水,清早洗衣服就是痴心妄想。尽管如此,何望看起来还是很漂亮,不像任何一个勉强生存下来的痛苦的可怜人;他们终日以泪洗面,而何望始终面带微笑。

他真的很不喜欢这些令人厌烦的日常,无意义的琐事构成何望的绝大多数生活,这曾经让他由衷地冒火。

然而到现在何望已经学会接受这些不快,而且这周末他要去看何惜,上次手术很成功,他的姐姐尽管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但却能够朝他微微一笑,用她柔软的手摸摸何望的头。

想到这里何望几乎可以接受一切,他仅有的东西,他无法触及的东西,差点就不再扰乱着他的心绪。但是当他烧煤点火做起饭来时,何望还是忍不住觉得无趣。

你真的没有任何料理上的天赋。

何望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面前的所有饭菜——一盘白菜炒肉丝和一碗白米饭——都仅限于把食材煮熟的地步,而且他不得不全吃完,还得承认这些菜不够一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来塞牙缝,幸好何望天生就吃得比同龄人少。也或许是后天养成的习惯。

半个小时后何望站在水池前洗盘子,鬓发低垂下来粘到泡沫,被他捋回耳后别好。

然而下一刻,一种滚烫如灼烧般的感觉在他的手腕处跳动,何望痛得小声地叫了一声,这声音被盘子滑出手掌掉到地上摔碎的脆响遮盖。

他皱起眉毛,眼泪控制不住地直流,在模糊的视野里摸索打开水龙头,让水冲刷手腕。

他一边擦眼泪一边心想,难道是盘子上哪个豁口划伤了他的手?何望低头去看,没有预料中的血迹,清水冲洗的手腕处平整完好如初——不,不对,有哪里不一样。

何望关掉水龙头并把手腕抬到眼前,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和月光,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右手手腕那行蔓延至脉搏的灰色字迹。

很浅淡,就像刚刚何望用水把它的颜色稀释了一遍一样,但字迹干脆利落,一笔一划在他青紫色的血管正上方纵横,好像要截断那几根细细的静脉线。这些是中文字,写着:

我真的会丢掉你。

何望反反复复看来看去,十六岁,千言万语只化作骂出口的一句脏话。

现在他不得不面对一地碎瓷片的狼藉,全拜将来某时某分会说出这种绝情话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他生理意义上命中注定的那个灵魂伴侣。

这,艹,去他妈的,何望恶狠狠地打着心里的算盘,一边扫地一边诅咒这句话的所有者今生诸事不顺,并发誓如果让他知道这是谁说的,他一定要给这个人来上重重一拳,或者两拳,或者干脆是一顿毒打;一边只能扫着地,并把碎瓷片丢到看不顺眼的邻居家的屋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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