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明朝车马各西东,惆怅画桥风与月。
每人各自走在不同的轨道上,有的相遇,有的相离。
人说生活就是一场到死的梦,只被命数推着向前走。
但有的人非要逆天而行,便成了众人笑话的扑火飞蛾。
活着即是种幸福,但有人会追求极乐。
爱呀恨呀,喜怒哀乐,分分合合。
再大的痛苦无非国破家亡,妻离子散,众叛无归,一颗辗转相忆心。
再大的喜悦不过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
当泼天也似的回忆与将来重合,很多细若抽丝的愁苦也许就不再那么刻骨铭心。
……
叶流云蹬着马蹄,慢慢悠悠走在蜿蜒山路上。
他自沧州来,向长安去,已经看过无数良辰美景,湖光山色两相宜。游手好闲的公子爷手中乌骨扇摇得哗啦啦响,文绉绉地兜了几句雅词,惊走几只小黄莺。
兄长叫他自己开开眼,先行出发了一整天,这位便十分张狂,不知已多少日头,散步似的才到了秦川境内。
想必兄长已经在自己后头,一脸黑锅地跟着走了好久。叶流云收起扇子掩了掩口,他灵性地向背后看去,蓦然收起笑意。
这纯是山与水环绕的小道附近有活人出没,委实稀罕。须发尽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驾一辆马车,正随自己方向行来。
他觉着那车厢上花纹怎么看都有些眼熟。
叶流云很张扬地摇了摇手,示意或可同行。
直到那老人挪到跟前,他才发现人都有些熟悉,只是老人的皱纹愈加多了,不过一年未见,更憔悴了几分,面黄肌瘦,尽是风霜之色,仿佛受了不少苛待。
局势一下明了起来。
叶流云侧身翻起马上挑的小包裹,千辛万苦才抽出来一本破破烂烂的蓝皮书。
那位老人走到跟前,却不曾犹豫,只叫了声叶公子,便自顾自又向前去。
叶流云慌忙上了马,才勉强跟着步伐,一边有些诧异地扫视了对方一圈。这一年来兄长特意教了自己骑马,叶小公子已不至于天天被人带着跑了。
他哎了一声,又转用恭敬的语气,问道:“老伯近年身子骨可硬朗么?”
老人没有看向他,低着声回了句:“不好呀,不好。”
看出来了。
叶流云这下反而哑口无言。他掏出那本破书,特意翻到某一页,将夹层一张薄薄黄纸抽了出来。
那纸上只四个字占了整张:流水不腐。
他去年会武归来后便在姜雁亲手撰写的《暴富三十心得》 里头找到了这玩意儿,怎么看都不是本人字迹,百思不得其解,与兄长面面相觑地梳理了许久才得出个大致的结论。
最好的办法便是一起物归原主。
这花纹不正是姜氏的车么?
真巧上天了,不用特意往河南跑一趟,他心想,虽然自己差点把这事忘到了十八里外。
于是叶流云低头打量自己一番,正经得没点了,才再次开口说:“老伯,这个给飞鸿君,他兴许用得上。”他将纸置于书面,一并送了过去。
老人不知所措,紧了紧绳,马车速度整个缓了下来。好一会儿后才颤着手接过来。
“叶公子,这是作甚的?”老人一介奴仆,不识字也不识货。
叶流云哦了一声,“这是飞鸿君从前亲笔,里头有夹页,麻烦您顺路回去,给他看看便是。”
老人犹豫半晌,只将其谨慎地收了起来。
叶流云不解,问道:“马车里头是谁?”老人张了张口,只听得车厢说就有人接话:
“是我,什么物事,直接拿来。”
娘啊,飞鸿君亲自到来,仪仗恁的可怜!
老人看了看背后,又看了看叶流云。叶流云自知尴尬,一脸求救的神情,老人沙哑着声音回道:“少爷,我替您看看吧。”车里头应了句,便再无声息。
这时叶流云终于缓了一缓,不知为何许久不见与这人竟生分了许多,还要屏声静气地。
他小心地一手挡在嘴前,向老人问道:“你们家三公子怎么回事?”
老人没有看他,眼珠子随着马蹄晃悠,慢着语速回答说:“叶公子不知道?那次事变后不久,公子就自挖了双眼。他平日里是管账的,这一瞎,不少事都要撂手...家主明面上送人来管理山庄,可谁不知道,就是送瘟神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