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第一百二十一章（一）

　　第六卷第一百二十一章（一）

　　不过是数日的疗伤的一点儿情谊，算是他此生里唯一偿还不了的，他没有设想到的就是那些人会疯狂到连霓裳一家都会算在他的头上，他做事果决，可是起码还有着身为上位者的最基本的底线，那就是绝对不会在王朝的最底层的百姓身上去压榨到血汗来给自己的铺路。陛下在灾年到来需要派遣官员去赈灾时，他手下的谋士和信任的臣下，也是被他争取过后再出发之前，被他再三的告诫休得在苦难人身上去算计什么上位者的利益，那样的获取来得不体面，反噬起来的后果就是谁都承受不了的滔天巨浪。

　　当他获悉了其他的皇子们麾下的官员为了贪墨赈灾的粮饷，导致了百姓声讨时，他们很平淡地就把声讨的百姓冠上了暴民冲撞社稷稳定的帽子后，一律灭族斩杀，用这样的人头来给自己需要争取的军方的人脉去开拓道路，只为了在大位争夺到来的那一天给自己的天平上增重上几分的砝码。他的阵营里的官员对此是情报收集地详细清楚，却没有任何的公然上报奏达天听，因为他们需要为了自己的上位者把手里的情报的价值发挥在最大的时候，那当然是作为压到敌手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关键时刻，付出最小，受益最大。所以常年以来的他在民间的声望，是其他的皇子们难以企及的原因，便是归根于此。得民心者得天下，他始终不敢忘记历史上血泪总结了近千年的这条到达尊位的最便捷的途径的力量。

　　但是，霓裳一家，是他没有护住的对他最没有利用之心的良善人家。无论是他的父兄，还是伤愈离别时仅仅三两个照面的其母和嫂嫂，都是他见过的最没有心机城府却收获了附近所有的人心的，可是，却被印证着“好人不长命”的铁律，他是此刻最不愿意看到的。

　　就算是手下把参与了今夜暴行的贼人全部屠杀殆尽，霓裳一家的百十条人命也是没有复活的可能。他们因为和他的一次交集就被无辜牵连，他作为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者，没有自信以为恩人报仇的名头去把幕后之人的全部势力连根拔除，愧疚有之，怨恨有之，更多的还是一种后知后觉地无奈。

　　霓裳对他，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误会的举动，甚至是被救下时都是她的侍卫的主动行为，而他那时其实也是存着试探霓裳身份的心思，却不想得了真实的恩惠不假，酬谢的实现却是再也不能成行。

　　他身为皇族血脉，也有着太多无法做到的事情。比如，让人死而复生。霓裳之前对他不假辞色，可是临终时的那痛恨和诅咒般的言辞，却是让他从骨子里感到了寒冷。他的印象里霓裳是个有着独特的性格的姑娘，哪怕是救下他时就察觉到了他不俗的身份，却没有让家人对他有任何的特殊的照料，仅仅是人性化地通告了父兄后请来了家中多年请用的府医给他治疗伤口，其他的他在养伤和等待属下联系的时日里，几乎没有见过霓裳的面。但是，今夜里的这个姑娘视死如归地用一把短剑去多名歹人搏杀仅仅是为了逼问出幕后之人的行为，还是震撼了他的人。原来一个最典型的闺阁女子，也能够化身为诛杀恶贼的执念者，霓裳是含着冤屈死去的，就和她的家宅里百十条人命一样，都是含着冤屈和不甘而死的，那么，他作为最后的一个隐藏的杀人凶手，可能今后的午夜梦回时，也会逃不开这一家的冤魂索命吧？他相信是肯定的，哪怕用这样的方式，能够再见一见霓裳这个姑娘的鲜活的一面，也是好的。

　　可是，从霓裳化为厉鬼把所有的参与了屠杀自己家族的名门贵族和他们的计划执行者，统统剖腹挖心来给自己逝去的家人们献上活祭的过程里，直到最后一位那被上位最娇宠的嫡次女公主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生命代价的时候，他也没有等来霓裳和她家人的现身出来索命。这是他登上了帝位又在二十多年后寿终正寝那一日到来时，都没有等到的惩戒。他临终时最后喃喃自语地几乎没有人听清的言语的内容，是他的一种自嘲。原来自始至终，霓裳真的没有把他放在过心里，哪怕早就知晓稍加手段在他身上就能够获得无上地荣耀和家族的财富和声望。霓裳一家，没有一个人想要获得他的“补偿”。皇子如何，帝皇又如何，还不如一名被他们一家施恩过的一位落难灾民得到的关照多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