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秋佳节(6)
这场晚宴快临近至末尾,按照中原一直以来的习俗,应当去观赏这一年之中最亮最大的月。
……一行人摆驾到御花园的木廊亭中,一并赏月,伴着桂花醉人的香气在月下酌酒。
沈常舟依旧和所谓的皇亲国戚们坐在一起,互相说着那些无聊透顶的话语,各种虚伪的夸赞。
且他的身旁还晃悠着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为了博取他的欢心、妄想得到他的宠爱、竭尽全力引起他注意的嫔妃。
谢昀和沈暄被安排待在一个亭子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与沈珫所在的亭子隔了几节长廊。
但这里是赏月、嗅花的最佳位置,或许也只有他们两个是真正的想赏月……
二人站在木围栏前,离得不算远也不太近。谢昀温和开口:“今晚的月倒真是比寻常时候要美很多呢。”
沈暄仰起头享受着月光洒在身上的惬意感,风轻云淡。
谢昀同着她的目光也在观望着月。“也可能因为今天是十五,月自然得美。”
沈暄静静望着。“不、月一直都很美,无论什么时候,残缺还是圆满、明亮或是昏暗,都是美的且永恒。它永远都高高地挂在黑黢黢的夜空,常与璀璨星河、黎明晨阳为伴。”
她开始不自觉感受到一阵阵悲伤,久久无法平息。
谢昀看着她双眸中倒映的月,她的瞳是典雅的浅金色,与天上月的颜色相似。明明都是一样的月,但似乎映在她眼里的,是更加平静、寂寞,毫无波澜。
他好像也被这种情愫调动了,甚至都没发觉自己离沈暄越来越近。
沈暄从记忆的泉水中抽出一滴甘霖,这里浸没着她五岁时仅存的美好回忆——是林俞宛,她的母亲:
是记不清面容的林俞宛坐在莲花池的岸边,哼着跑调得小曲儿将她拥在怀里,上半身微微地左右轻摆,沈暄坐在她的膝盖上。刚好那天也是中秋,那晚的月和今夜如出一辙。
可缺少的……是什么?是那份令人怀念的温情吗,这种东西也许并不重要吧。
谢昀语气平和道:“逝去的终将要变成回忆,倒不如尽快忘掉那份回忆。往前看,公主,您早该释怀了。”
沈暄深吸一口气:“侯爷倒是轻松,可若换做是你、他人,谁心里不都会……”
她说着回了头,瞳孔突然微缩,身子一顿。
谢昀和她的脸离得实在太近了,几乎是快要贴在一起——
鼻尖的气息搅和在一起。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颤了一下,又仿佛遇到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危险,随后她很快镇定下来,下意识的向后迈开一步,退离了危险距离。
谢昀好像有些失落……他撇过头捶下去,神情微微变化。
今晚,他的情绪大起大落,有念、还有愁、又或有“情”?
他内心混乱,更是想不明白自己应该表达什么情绪,他不懂、为何他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沮丧?
“……恕臣无礼,还请公主恕罪。”谢昀拱手道歉。
他心中思索很久,勉强将最不想吐出的话说出口,他似乎没做什么,心里甚至还有些小委屈。
沈暄瞥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不经意地看了看自己袖口上的花纹。“罢了,错不在你,是我还沉浸在回忆里无法自拔,不注意周围。”
接着,她看向微波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月亮的残影,“侯爷说的话十分有道理。”
“是啊,我应该向前看。连她的面貌我都已经快记不住了。”
为什么?是因为仇恨的想要记住罪人们扭曲的面孔,所以选择遗忘掉自己最爱的人的容貌,多么悲哀啊。
“果然,什么都是会变的,什么都终有忘却的时候。事物如此,人亦如此。”
那些所谓的回想不过都是浮云,沈暄要的是比回忆更重要的真相,她很快就能找到了。
已是夜间,桂花的香气越发浓郁,一阵微风袭来,风中沉浸着花香。风抚过沈暄的脸颊,花香在她发丝间穿梭,缠绕其中。
几瓣儿桂花脆弱的从枝头坠下,落到平静安逸的湖面,伴着潺潺流水随波逐流。
一朵桂花落到她肩膀上,她轻轻摘下放在手心。它又随着风向远方飘去……
她又何尝不想像几朵残花,伴风随意飘扬,风停在哪就落在哪;可若沾染到水,便不能如愿以偿——水流从来都不会给它逆流向上的机会。流水任意的轨迹便只能是它被迫的走向,永远都改变不了,更别说、
反抗一下。
沈暄拿起一旁放在石桌上的书——赫然写着几个字《诗文杂迹》。
这是一本记载着许多朝代有名的诗人们所创下的诗词的杂本。
“侯爷出身名门望族,想必饱经群书,今夜月光正好,可否与我饮酒作乐?”
“公主要玩些什么?”
沈暄将那本书轻轻丢到谢昀面前。
“飞花令,侯爷觉得怎么样?”沈暄答。
飞花令,饮酒助兴的游戏之一,输者罚酒,又名酒令,是酒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那当真是有趣。”
谢昀点点头,表示同意:“公主您才是博学多才,谢某甘拜下风,若公主想,谢某倒是愿意与公主一试。”
沈暄笑着眯起眼。“侯爷到是爽快,我虽是女子,但也熟读诗词古文,不必礼让,请侯爷认真对待。”
“臣应当如此。”
谢昀翻开一页,抬头向沈暄问:“公主想用什么字?”
沈暄侧头望月:“今日月光甚美,那便以‘月’字。”
“我先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谢昀接——
“千古月知己,四时花有情。”
……
词汇已用尽,杯中的美酒也即将饮尽,双方的实力可谓是旗鼓相当。
沈暄又倒满一杯酒,朝谢昀一敬。“侯爷学识渊博,属我甘拜下风,这酒我心甘情愿喝。”
谢昀起身抱手敬礼:“公主抬爱了。”
说罢也从桌上拿起酒壶将酒倒满:“臣陪您一起。”
沈暄微微仰头,酒以吞下。
这时,她目光斜视。
便看身前不远处竟出现一只亮眼的飞镖,似风一般朝她致命处刺来。
她瞳孔放大,有一丝紧张:“糟了,躲不开!”
谢昀的唇已碰到杯壁。
霎时——
啪嚓嚓……
一只酒杯碎裂着出现在沈暄脚边的地板上,旁边还有那只要袭击她的飞镖。
是谢昀做的,他速度及快,在那飞镖快要刺向沈暄时用手中的酒杯打断了冲击。
大概是太快了,沈暄完全没机会看清他手上的动作。
谢昀跳起身,手紧握剑柄,在沈暄面前挡着,一声高喊:“有刺客!!”
唰——
空中跳出许多蒙面人,还伴随着暗器向二人扑去。
谢昀将那些朝沈暄袭来的暗器尽数用剑弹开,他一个侧身护着沈暄躲开了大部分飞镖,却没能顾及自己,被一只飞镖划破了手臂,手肘上的布料顿时被鲜血洇透,一滴滴地砸在地上。
“侯爷、您……!”
谢昀擦掉手臂的血渍,轻声应答:“公主莫担心,臣没事,先护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