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遇（1）
延昭三十年，道武帝驾崩。皇太子沈常舟继承大统，改元延凤——五月，新帝于金銮殿前行登基大典，文武百官陪位，八方来朝。
……距新帝登基已过四年，期间平息内乱、稳固皇权，百姓也算安逸。
四年七旬，太后五十大寿，皇帝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寿宴。今日恰好也是扬州萧家养子，替南安王进京的日子。
如今的沈常舟早已褪去刚登基时心中的忐忑不安，换上一副司空见惯的平静姿态。是生的较好的面容，清秀干净的眉，高挺的鼻梁，一双极佳的墨绿色眼珠，单只看样貌，倒不像个帝王，更像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论气质确是尤为温润。
他坐于高位，居高临下地盯着殿前那位刚过弱冠之年的男子。
“臣谢昀叩见皇上。”
谢昀单膝跪地抱拳行礼，他身穿一袭玄色外衣，白色内搭露至脖领处，外衣上是极品的金丝绣出的花纹，头上是束发的银冠，一只金钗插入发冠之间，腰间佩有一柄微微冒出蓝光的长剑。温和平展的眉，藏青色的瞳眸里蕴藏着犀利，轻薄红润的唇，清晰勾勒的脸颊轮廓，身躯修长且高大、不粗犷的身段，以及翩翩少年的体态。气场宛如黑夜之中巡视人间的苍鹰，无需遮盖的是与生俱来的傲气。
“陛下，这是臣从祈州带回来的稀奇玩意儿，特将此物献给太后娘娘。”
太后好奇地眯了眯眼：“哦，是何物？”
“臣见那胡人贵族所用的茶盏与我中原竟别无差异，这白玉雕琢的茶杯却是与众不同，它不单单品质好，杯面出现的碎纹花样儿确有我中原姿态。”
说着，一个宫人端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到太后眼前，里面安然躺着一盏绝美的茶具，遇到阳光时，所照之处银白绕影青。
他继续说：
“况且臣已派人查过，这玉是从西域那得来的上等珍品。制成杯具供奉到中原来，不曾想半路被胡人截了下来，这贵重东西便不知所踪了。”“好在臣在祈州围剿胡人时发现了这珍宝特将它带了回来，太后娘娘可还满意？”
太后坐在沈常舟旁边，虽然样貌已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从中也可看出年轻时也是位惊艳六宫的宠妃。她和蔼一笑，脸颊浮现些皱纹，“这等稀罕玩意儿倒是少见，允承费心了。”
“允承啊。”
沈常舟倚靠在龙椅上，手里攥着一串白玉佛珠，对谢昀若有所思道：“你在扬州长大，一待就是十几年。这期间你随南安王平息叛贼，安抚百姓，自当有大赏，朕即刻起封你为定都侯。”
“往后便留在京城吧。”
谢昀大概已经猜到沈常舟此举的含义——
想让他留在京城，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必须要个理由。沈常舟畏惧萧家，现如今谢昀深得民心，更何况他的表兄可是握着一半兵权的南安王。手握重权，若是他们想像先朝那次临安事变，这京城恐怕无人敢拦、无人能拦。沈常舟将他留在身边，一是监视他，二是拉拢他，他想得到萧家的忠心……
“臣，谢主隆恩。”
沈常舟虚伪一笑，“快快上座吧。”
……
谢昀不喜这的热闹，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到外面寻一处安静。御花园内无人，所有人都在殿前祝贺，这倒显得格外冷清，正合了谢昀的意。
这时，一袭黑影迅速窜到他面前，单膝下跪拱手道：“东家。”
谢昀没看他，向前迈步走。“靳南，靳东那边可查到什么消息？”
靳南起身，跟在谢昀身后，“靳东在临安查到了当年临安王私藏了一幅边境地域图。”
“地图呢？”
“还在查，想必很快就能有下落了。”
谢昀停下脚步，望着空中那轮残缺的明月。
“东家，那白玉茶盏价值连城，您就这么送回去了。”靳南有些许疑惑。
——谢昀不语，依旧盯着那轮月，心中好似在怀念着什么。
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东西本就不属于胡人，更不属于我们，我这么做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靳南刚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公主。”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们二人闻声望去。
湖边有个亭子，亭子边上坐了位年轻的姑娘。她有一张出水芙蓉般无瑕的脸庞，弯弯的眉毛像细细的柳叶，眼睛里流转着既妩媚又冷艳的光芒，一对金色的眼瞳镶嵌在眼眶中，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若有若无的红润。
她挽起袖子露出纤纤玉手轻轻舀起湖水，水自流淌而下渐起水花、泛起阵阵涟漪，明月映照在水面，随着涟漪摆动不止。明光照耀着她轻薄的纱衣，池中有白莲，花香阵阵，少女在柔和的月下显得格外轻盈，似是从月宫落下凡间的仙儿。
“公主这湖水凉，奴婢去给您打些热水，咱们到屋内洗吧。”
少女低着头望着水面：“我贵为京城的公主，规矩本就繁多，现在就连在水边戏水都要管着吗。”
“奴…奴婢只是怕您着凉，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少女抬起手，示意她莫要再说了。
谢昀望着那亭边的女子问道：“据我所知，大昭只有四位皇嗣，一女三子。”
“三子中一位是现今陛下，还有两个天生身不健全的亲王，以及那位永和公主。”
“那永和公主不是早被送去西域和亲了吗，别说参加太后的寿宴，就是踏进这中原都已是困难无比，可这何时又多了个公主？”
“她小字盈月，封号永宜公主。四年前南安王带回来的，您那时不常进京可能还没听说过。”
“她是先帝与温惠贵妃的女儿。”
谢昀转头看他，“是萧先丞他那个好兄弟妹妹的女儿？”靳南点头：“正是，温惠贵妃在当年临安事变时丧生，公主也下落不明。四年前，王爷在仪州找到她的。”
十四年前临安王谋反，温惠贵妃为护送公主因此丧生，公主失踪，从此在世间销声匿迹……直到几年前，她在被人殴打时萧先丞救下了她，将她带回王府后又带回皇宫。
谢昀哼笑：“林俞宛的女儿，怪不得。”怪不得皇上会给她这么高的封号，她的背后可是有整个林家的支撑。
“公主，您又为何不回宴席上非要到这来呢？”婢女问她。
她盯着水面上的白莲，答：“宴会喧闹，让人喘不过气，这儿很好，清静。”说罢，伸手拂去身上的萤火虫，用双手罩住又放走了。
突然一条小金鱼游过，跃出水面捕食昆虫，这条金鱼激起了她的兴趣。她用指尖触碰水面，水中映着她的倒影，与月光融为一体……
“问春，你说它们是不是也被困在这里了？”那条小金鱼受到惊吓，飞快地游走了。
“那是它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在宫中供皇上与各位贵人们观赏，有优质的水源，还有吃不完的饲，哪里能说是困呢。”
她轻轻点头：“明日也在南宛养些吧。”
谢昀与靳南站在树荫下，听着她二人的对话。
“这公主可真是不染尘埃啊，哼、装模作样。”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可心里却还是觉得这位永宜公主不似常人那般单纯，寻常女子都巴不得入宫，在宫里享尽一世荣华富贵，而她却感觉自己被困住了。
不过现下二人处境亦是如此，都是被人断了翼的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