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得·荣幸之至
没有声音,没有人开口。
良久,天樱宿难过地低下了头:“乐,我们走吧,回有戎。”——她不愿意再在这儿留着,伸手让白蛇爬上,她看向坐在身边温雅的男子:“回家去。”他颔首,搀着人起身又牵着人手:“小樱花是神明最在乎的信徒,神明会庇护她。”
她故意走得很慢,可是也没有人来挽留她。走出大门,重回光下,她才深吸一口气,眼眶都发酸。
“宿宿,宿宿?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凭空出现的青年心慌地将她拥抱,流深担心地替她将眼泪抹去,“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什么也没说。”乐摇摇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我观他们的意思,是驱逐。这也是圣城族的规矩吗?”“我不知道,但是我想,相较于被父母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不如一拍两散、各自两欢。”流深望着泪眼婆娑的小姑娘,心疼地拍着她的背,“宿宿,我和你溟河哥哥送你回有戎,好不好?”她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他们一同坐上风之马,他们一同远离人间。
“深阿兄,你说,我就真的那么令他们讨厌吗?”她瑟缩在他的怀抱中,嗫嚅着问。“怎么会呢?宿宿明明那么招人疼!”他摇摇头,难得显露出几分柔软细腻,“宿宿,你想不想听听你溟河哥哥的解释?”抱着她的胳膊在他话音落下时就陡然一颤。她点点头,疑惑地看去——溟河摇摇头,跟紧了他们一些。
“宿宿和峰爻殿,都追求感情的纯粹与一尘不染,你们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那你们这个特性从何处来,你们可考虑过?”溟河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心软地叹了口气,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总归是,从他们那儿来吧……”她终于平静下来,放松了方才缩成一团的身体。“嗯,恐怕在她们眼里,在上一次你们兄妹先后与他们决裂之后,他们也认为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末路,再无挽回的必要——这应该是与穷绝设想存在着完全的出入。宿宿,不要回头看,一步步往前走,你会碰到更多更多的人。”溟河望着窝在身旁青年怀中刻意保持了一些距离的小姑娘,安抚的笑了笑,“我想这也是峰爻殿会同意你来的缘故。”
“他说让我想做就去做了……”她抬手将最后的眼泪抹去,“我要回到乐那边去。”“咦,不在我这儿了?”流深歪过脑袋,有些不满,“用完就丢?”“什么话,只是没那么自在而已。”风拂过,她散去身形又在流云上凝结,天樱宿伸手抱住乐撑在身边的胳膊,那肩头上还有一条盘成一团的小白蛇。乐扭头望向她,毫无犹豫地侧过身子,任她抱着。长发倾泻,拂过她的面庞。
“重情……有戎纵情重情,却也因此遍体鳞伤。”溟河叹息的声音响起,“宿宿,你还要把控好这个度。”她就躲在他身边,不去听那些规训。“小樱花,这几日我陪着你,好不好?”乐忽然开口,他另一只胳膊也伸过来,轻柔地为她拂过鬓发,“已经失去的就任它失去,你的路还很长,会获得更多。”“我明白,回去,想给清穹写一封信,告诉他,我的父母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们了。”她的声音忽然带笑,“有戎的贵族,相依为命,坚不可摧。”
“家人这个定义是可宽泛可狭隘的,比如现在,你最亲密的家人就等在门口,等你回去。”溟河的声音响起。天樱宿抬起头望着对面并肩而立的两位兄长,又回过头看向乐。“小樱花自去,我也需要和阿姊复命。”乐点点头,先她离开。
“阿兄锺阿兄!”她跑去扑入他们的怀抱,紧紧抱着他们不肯撒手。“回来了。”岚峰爻低下头将她抱入怀中,柔声,“回家来,阿兄们在等你回家。”
“我们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了,先走一步!”流深调转方向,话音未落就被马嘶打断,他们飞上高天。
她又回过头,把自己埋在长兄温热的怀抱。“眼眶好红……宿宿哭过了?”皇羽锺担忧地望着她,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什么都没说。”天樱宿抬眸,望着他们,“他们什么都没说,我见他们无意挽回,也就没再多留。”“那也就作罢,宿宿,没有他们,我们一样能过得很好。”岚峰爻满不在乎,他揽着她向家的方向走去,“阿兄们在,宿宿不用怕。”
她黏着他们,一起洗手作羹汤。
收拾完残局之后,她肩上盘着白蛇,肩头飘着骷髅,来到客厅——苍翠的光芒涌动着,她蹙起眉。“下午你不在,峰爻不敢贸然进行治愈,但是明天又需要,所以只能晚上麻烦宿宿。”皇羽锺温和的声音响起,“我的神力之源因为青铜钟的数次防御导致多有冲撞,它的磨损也会导致我的神力之源受到损伤,所以一定时期内,我需要你阿兄的治愈神力进行修复。”“但是青铜钟导致的损伤一般都在神力之源的深处,需要羽锺完全放开自己的神力场直至裸露自己的神力之源,我们需要一个充裕的、完全安全的环境,凭我现在的实力不足以构建,但是有宿宿在,我会轻松很多——帮忙吗?”岚峰爻抬眼望向她,柳绿色的眼眸里笑意盈盈。“荣幸之至。”她欣然应允,拂袖间樱粉的神力场轰然展开羽翼,旋转着将他们护在中心。
如练见状,展开羽翼优雅地离开了她的肩膀,化作正常模样,长长的粗壮的身躯将他们围在中央:主人,要来我背上坐会儿吗?天樱宿望着化作完全模样的无定,只见他手上握弓背上背箭沉稳可靠,点了点头,两手一撑便坐上了她的身体。
“开始吧。我们也不介意宿宿听听我们的交谈。”皇羽锺冲她眨眨眼——紧接着就是青铜钟浮现踪迹。
她望着,望着他们亲昵地坐在一处,皇羽锺背靠岚峰爻,后面还有拂晞坐着给他们当靠垫。
“啾啾,啾啾啾?”南国也窜了出来,青鸟蹦跶着忽然化作原身,长长的尾也将他们包围,他探下脑袋啄了啄皇羽锺的鬓发,脑袋上覆上一只手——他的主人伸过手温柔地抚了抚他的羽冠。
“里三层外三层的。”她听到如练调笑的声音。“家里毛茸茸多了,是这个样子的。”天樱宿抬起手摸了摸如练光滑的脑袋,笑吟吟的,“而且两位阿兄也是温柔的人。”“应该是公子大人更温柔吧。”无定回过脑袋望了一眼那边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继续警戒。
“羽锺,放松些,你的神力之源屏障没有完全卸下,我的神力无法治愈。”无奈的声音响起,天樱宿抬起脑袋,那边有羽翼展开,微微合拢,“你昨晚还和我说不怕痒。”“这哪里一样?”多了些轻快,那边人回过头,“是你那么急匆匆的!”皇羽锺说着拧了一下身后人的胳膊,面上却是笑意,“不许催!”“好。”堪称柔软地应下,他笑着,自背后将他搂住,蹭了蹭。
青铜钟一层层自光芒中晕染,青铜逐渐褪去那层时光的锈蚀,一点一点重新披上它黄铜的光华,在此之后,逐渐走向消亡,裸露出青铜钟之内那一颗与心脏收缩同频的神力之源。
皇羽锺望着自己的神力之源自青铜钟的遮蔽中裸露,漂亮的青铜色眼眸闭上。他将头向后仰着,几乎是枕在岚峰爻有些单薄的肩头:“有些疼……看来之前的伤不轻。”“忍一忍,羽锺。”他有力的胳膊环在他的腰间紧紧扣着,榕树的幻影愈来愈鲜艳,岚峰爻偏过头,鼻尖轻轻划过他的颈侧,“自秘境之后,就再没有彻底地帮你治愈过你的神力之源,这两年半动荡不休,哪怕你的神力之源有一定的自愈也未必能够将这些伤痕都彻底根治,我在这儿。”光芒自榕树向四周照耀,落在青铜钟、青鸟尾、白蛇身以及最外围的樱粉神力场,天樱宿就望着他们旁若无人的亲昵。
“那是很久了……可是峰爻,”皇羽锺不舒服地挣动着身子,最终他伸过胳膊不甘示弱地扣在他的腰身,声音黏黏糊糊,“我一日,也没梦见从前,那段自你我年少分别起,到秘境之中漫天黑雾、你天上人似的牵着我的手与我一同离开黑雾终的百年生离。”“你想那些做什么?”无奈地摇摇头,岚峰爻望着逐渐生出光辉、裂痕遍布的神力之源,心疼地握紧了怀里人的手,“木偶罗盘还有基因实验,你的青铜钟受了重创,若非我的神力场也虚弱,不会让你拖着这样的身子去命运之海。”“也还好……”声音嘶哑,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也还好……”“一点都不好,羽锺。”——虚幻的羽翼遮掩着他们的亲近,她只能听见他们的悄悄话——“我都没看你动用狂风印信,莫不是忘了?”“怎么会?我只是想着,它与你的神力之源相连,你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不想你再因为我受到更多的伤,这不值当。”微弱,但依旧清醒,皇羽锺捏着他的发丝轻轻捻着,他声音轻柔,“峰爻,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不然我们没了后援,只会迅速凋敝。”“我知道,所以没拦你,只是晚上抱着你。”声音也一样柔软,大概是面对几经动乱才相伴的人,再如何不近人情也会多上几分柔软和体贴,遑论是他。
“他们也很恩爱和睦。”望着凑过来闭上眼睛的青鸟,天樱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白蛇的脑袋闯入她的视野,她含着笑点了点头:“有戎最是重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