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慰愁丝

纠结在看见信的那一刹都被抚平了,天樱宿靠着沙发背,身旁爱人陪着,两个小孩簇拥着。

未眠,见信如晤,信展颜佳。

我没事,你不要多担心,母亲她病情恶化得很快,我想在最后几日陪着她,所以短时间内恐怕回不了圣城。请假的手续我之前已经办过,续假而已,忍冬老师已经清楚我家的状况。

“阿娘在看的是谁的来信?”这是趴在膝头的绯色云彩。

“阿樱在圣城里交好的朋友,也是你未来的姨姨,她会陪你很久。”这是趴在身边庞大却温柔的猛虎——穷绝化作原身并没有刻意地调整身形,他慵懒地卧在沙发上,一只爪子前伸垫在爱人的腰后,另一只爪子则环着她的腰身,华丽的布匹,或者说是薄毯。

“有多久?”带了些着急和不可置信,长长的尾巴匆匆地晃着。

“我不知道,但是应该会比我和你阿娘,陪你的都久。”穷绝抬起爪子盖在小女儿的脑袋上,他侧眸望去,“连蜷不必害怕,我们会撑到你已经长大、能够独当一面的那一刻,会撑到你已经不再需要回望我们的那一刻。”

“听不懂诶……那现在你们不会走?”抓着她衣摆爪子都用力了些,连蜷向上顶了顶他的爪子。

“不会,我,阿樱,还有你峰爻舅舅羽锺舅舅,都不会在现在离开你,小家伙,大可放心。”呼噜呼噜毛,穷绝愉悦地眯起眼睛,长长的尾慢慢悠悠地晃着,“小家伙来识字吗?”

呢唔呢唔的不满地撒娇和逗小孩的开心环绕着她,天樱宿晃晃脑袋,继续去看。

医院条件还可以,至少我不用睡地板,还可以写写画画,月见有给我传笔记,我还能自学。伙食什么都不成问题,自我来到圣城之后,好像很久都没有和母亲一起那么和谐地共处一室了。她说她趁现在神智还清醒,手脚什么都能够支撑她的自主活动,打算留下点什么,法律文书之类有关企业的后事她都已经移交给我,现在她只是她自己。

我不太愿意承认我的母亲将我离我而去这个事实,这几日午夜梦回,都是之后我一个人漂泊孤零的生活。但是一日一日开始恶化的各种指标逼迫我睁眼去看,医生告诉我,母亲说我藏不住事,那恐怕她也看出来,我不想告诉她。抱歉,未眠,我不该在这里写那么多我的负面情绪。

你大可以告诉我,我来不到你的身边,那至少让我知道你的痛苦吧,讲出来总会比一味地压抑更好。

未眠,我猜到你无法过来,月见给我发了信息,很惋惜你,这是我的意料之中,你不必怀有愧疚。你让我阿娘安心了,她还在和我说,若是没有碰到我,她真的在这几日寝食难安,这已经足够。你是云上的樱花,有戎则是肃杀寡言的贵族,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而被那群亲戚纠缠,我要将一切都断干净了,才能走到你的身边。

我做梦都没想过有一日可以与一位贵族小姐共处一室做朋友。

“娘亲在笑?”稚嫩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愉悦。“那位姨姨和阿樱关系很近,实力也很强,能够作为阿樱的左膀右臂,你娘亲和我都很器重她。”穷绝歪过脑袋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女儿,尖锐的骨质爪小心地逗弄着她抬起的小爪子,“你娘亲有些时日没有那么轻松了。”

贵族遥不可攀,减少了平民的妄念,也减少了贵族的威风。这也限制了我们的自由,各自交往的自由。

所以你不要自责,不要为我担心。我会一身干净地,来到有戎,开启我崭新的人生。母亲走后,我也确实再没有什么留恋了。那么多年从圣城走来,身边一直是月见,她一向来是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欢快性子,黏我黏得紧,哪怕是假期我们都没有分开过那么久,我们也经常一起出去玩,家里不太管事,我们很自由。今年家里剧变,我又一时间回不到圣城,她一定因为一个人而闷闷不乐,未眠,如果你可以,请替我陪陪她,月见喜欢听人讲话,也喜欢向亲近的人撒娇,如果煙穷将军不介意。

我尽量,但毕竟比不上你们同住一寝室。

那家伙给我发了信息问我来陪我好不好,她有没有跟你说?别让她过来,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你也不要来,这点家务上的小事,我有办法解决。

下面空了一行,字迹更显潦草飘逸,她依旧能够看懂。

“这个信封是什么意思呀?”连蜷的声音响起,她抬眸看去,是穷绝用火光卷起了牛皮纸信封在研究上面的文字。

“荒川转圣城,看来是她亲自寄的信。寄到月见小姐那边,再由月见小姐转交给阿樱。”穷绝研究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也是,双筑没有地址。”天樱宿点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估计是第三日上午寄出的,很近,所以今天下午就能到,婆娑的信里有第二日她们去看望她的内容。”

这群家伙还真是热闹,不过母亲还挺高兴,她长久地在企业的办公室里坐着远离人间,父亲在时母亲有心思去外面逛逛,父亲去世后她也不再愿意抛头露面,继父——我甚至都不愿意那么称呼他——也有意让母亲与世隔绝,有那么多人在,她好像久违的感到很开心。我领了月见见了母亲,和她说这是我在圣城最重要的朋友。她说月见很好,我想如果日后太过危险……我恐怕也要把月见推开,就像你要把我们推开那样。

但是我今日见她,感觉她这几日憔悴了许多,一见面就不肯撒手,后来还是桃夭和崔嵬一同领着她才离开的。

母亲问我我们是单纯的朋友吗?

我不能答。

有戎观念开明,能开明到容得下我们友人之上恋人未满的感情,对吗?

对的,有戎能够接纳许多,像我和清穹,像我的两位阿兄。有戎会庇护它的族人,我们,府主和大小姐也会庇护我们同舟共济的族人。

我也很心疼月见,未眠,帮我照顾她一下,哪怕只是课上,好不好?我记得今年的课程没有小组合作,我没有错过小组作业。她不开心,可能只是因为本来形影不离的人忽然就分开,大家在圣城又都是已经定型的小团体,她形单影只难免难过。

我也很难过,如离群之马惶惶难安,学业不是最主要,是你们,月见,还有未眠,可是未眠有煙穷将军陪着,再不济也还有两位少将军陪着,月见不一样。据我所知,月见和她的姐姐月当归关系并不十分亲密,哪怕同在圣城也少有交集,而堂弟月圆缺更加生疏,家人在与不在都没什么两样。她的家里人也不太有耐心听她絮絮叨叨,或者说她的父母就不喜欢孩子与他们亲近,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说,所以在我这儿,只在我这儿,她的话又多又密,我在她这儿有别于他人,也只有我在她这儿,有别于他人。所以我不在,我理解她的难处。

但同时我也不想我的母亲那么早离去,我也想她多陪陪我。

我也贪恋啊,在两种眷恋之中挣扎徘徊,这可能就是两难全吧。

两难全,往后我与穷绝的分别,不也是两难全吗?世间安得双全法,世间安得双全法……要是没有那么多规矩……想这些做什么呢?本就是没可能的事,思来想去也只是徒增烦恼。

“娘亲怎么又开始伤心了?”膝盖上传来柔软的触碰,连蜷小声问。“因为世间有太多不得圆满,人生的本质是缺憾。”穷绝摊开掌心,感受到背上多了一点分量,便伸长了脖子去看爱人手上的信纸。

换了一张纸。

我之后加入有戎,还能如现在一样与月见形影不离吗?月见问我之后继承了家里的企业,是不是就不能陪她……我不太确定,但是我知道我确实得忙好一段时间——这也会让你忙许久,家里的企业地位太高,又是主政人换届,有太多双眼睛看着我,我怕稍有不慎,就会让你们也遭受到那些媒体的骚扰,未眠,你以为如何?

有戎太年轻,哪怕有阿兄和我一同坐镇,在重云和桥梁分别坐镇,恐怕也难以平息两个阶层的怒火,或者说是抱怨。可是接纳来自平民阶层的服装巨头寒霜降,有戎最合理合法的程序,应该是注入资金以确定自己在其中拥有的份额,去哪里拿那么多钱?前几日还在打量青玉案,那么快就要动用了吗?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方法,要问问阿兄的人脉吗?

“娘亲怎么更忧愁了?”这是连蜷,她正坐在自己爹爹的脑袋上试图理解信上的文字。“这和家里的现状有关,蜷儿,这个你不懂很正常,我也不是很清楚。”穷绝抬起爪子扶稳了他,然后瞥了一眼上面的文字,便蹙起了眉:“阿樱,我们是不是,没有那么多资金去购买股份?”“对,从阿娘阿爹离开荒川时,我们一家就已经没有那时候优渥的生活资本了。”她也没避讳,看着后面她亲笔书写的有关寒霜降的资料,沉吟着,“这件事需要与阿兄商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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