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 一

他向何悦的短发望去，想起还是长发的时候。何悦扎马尾辫，戴深紫色的眼镜，对同年级的人冷冷的。不算冷，叫淡然。不会参与他们的八卦与聊天，不会与他们一同抱怨考试的频繁与作业的压力。她把作业借给他们，收取应得的报酬。对女生，通常是手帐贴、糖果还有借小说来看，男生，则是薯片、面包之类的零食。她是校车上惟一一个从不自己带钱的人每天却都能吃到零食的人，或者交换或者是单纯的贿赂与讨好。小孩子的喜恶很简单，抄作业是必然的，一份正确率较高且可自由选择的作业是每个人都不定时会拥有的需求，加之何悦深受班主任喜爱，不是大队部成员可也在级部主任心中有一定分量。惹这样一个人，意义不大。她本人面对挑衅总无外现的喜怒，让滋事者颇为无趣，他们不挑话题何悦也极少开口，大范围的闭聊会微带笑容，却也转瞬即逝。和她对话最多的是陈成。

一次人不全，群情激奋，叫骂声接连不断，校车上纷扰不止，喧嚣弥漫。

何悦扯开嗓子吼一句：“闭嘴，吵什么？”声音小一些，加上对何悦的“问候”和埋怨。“安静！没听见何悦说吗，别吵了。”陈成起立，回身，掷地有声。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轻声的，不屑的。“想说什么声音大点，起来说。”他声音冷下来，面色转冷。

鸦雀无声。陈成的话在校车上比圣旨奏效快。他不拉帮结派，不结党营私，不恃张凌弱，无疑地，凭借实力，较而易举地获得尊重和敬畏。当然，还靠一些义气。

何悦向陈成投以感激的目光，不仅是一句话，是支持，是底气，无异于当众宣告：是我罩的人。

寻天的回忆被周围人的呼喊拉回，他向身侧看去，何悦在转笔。并不白皙的修长手指，一支纯白色的笔在指间轻巧地转动，窗户上，映着她沉静的样子。陈成看人的眼光，蛮不错的。

这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五宫算端正，清秀都牵强，身高中等偏上，皮肤不白，不胖可称不上瘦，不笑时神色淡淡的，无关紧要，一尘不染。小学时的她有整齐的马尾辫，没有发卡，没有蝴蝶结，没有装饰，不涂防晒霜，像天然弱小无公害的白莲花，脆弱无比。不玩游戏，不追星，不刷视频，不看综艺，他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对她遥不可及。后来学课文，寻天觉得何悦就是那个从桃花源中出来的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在时代潮流中信步闲行，以至于停滞。他是信奉及时享乐的人，认定除开当下的快活一切都不重要，何悦太克制，好吧，万一她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校车到家了。超市的灯光微弱亲切，怀念的韵调抛诸脑后，急急迈去，用手中零钱换写一二欢欣.。

不同的人，所思毕竟不同，何悦迈进小区大门，脑中只有一句：终不及，少年时。

与此同时，陈成望着黑板上的函数图象，看着语文课代表一笔一划地写下：总有世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

几十公里外，有人正沐浴晚风。

“其实，少年时从未远去。一腔孤勇，一路向前，初心不改，所向披靡，足够在凡尘抽出时间去读一本书，想一个人，总是少年时。”——半两清酒

是她印象中美好的少年时，无太多忧虑，没有纠结与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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