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谋反 (2-1)

　　“……此时相望不相闻，

　　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

　　鱼龙潜跃水成文。

　　斜月沉沉藏海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

　　落月摇情满江树。”

　　一曲凄清的清商乐罢，午后的如意斋已满了位，戏台子上跳舞的青年一个漂亮的旋身后潇洒合扇，不知哪来的蓝黄白粉的蝴蝶自他身上飞出，得来无数尽兴的掌声。

　　此舞乃是即兴所做，台子底下唯坐的青衣童子唱和罢最后一句张若虚作的歌，悠然放下琵琶。

　　那小童生得文雅可爱，与台下夸赞自己的姊姊姨姨耶耶姥姥叔叔们一一唤过，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冲众人甜甜一笑，潋滟的明目带着人畜无害的纯澈，暖热了春里明媚的日头。

　　这世上再无何人何物可以打动我了，他除外。

　　我心情甚好地谢过各色金银铜钱的打赏，如意斋纷纷的挽留声里捞起八弟上马，信手戴好斗笠，只留与众人一骑绝尘的潇洒背影。

　　如意斋便是宋之问大前月向我提出的茶楼，因为我额外添的五十万钱建得宽敞些，品茶吃食看书皆备，每日午后还有说书人说书，偶尔休沐日诗人宾客和歌助兴，颇招引得神都百姓的爱好。

　　“愿逐月华流照君，”一路春风杨柳絮，已策马回了宫，我怀里的小崽余兴未尽，仍哼唱着那篇流传神都的新作：“‘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世间竟有如此鲜灵的佳作，我若能亲见那位张夫子，定要好好与他请教诗文。”

　　孩童之语，却让我想到了另一事。

　　八弟年岁已不小，如今继六弟之后，受封邺国公，文学乐理方面也颇有灵气，是得有个好夫子教教他诗书礼乐……

　　我爽快地应了他的请求：“我差人调他回神都，做汝侍读。”

　　“真的吗？五兄待我真好！”

　　八弟高兴地搂着我亲了一口，我亦不觉随他高兴起来，只觉今日真是阳光灿烂春色正好，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他这一世投胎本还算得稳当，虽天生目盲，父亲乃是神都富商，母亲也算得书香门第，然则世事无常，今岁父亲路遇不测出了意外，母亲受惊难产而亡，家财也因为他年纪幼弱被亲戚占了去，幸而被我捡回了一条命才不至于长久流落街头。

　　上月那家现眼的亲戚还腆着脸面来我这里攀关系，暗地里甚至向八弟索要官做，我自然将他们打发去了岭南，眼不见心不烦。

　　主要还是防备他们仗着我的势为非作歹，神都显贵我张家可是独一份，家仆尚有仗势欺人的胆量，何况这家这般缺德之人，我从不小看人的恶。

　　不过即便先天有疾，以八弟的聪慧仍自小被父母请了夫子好生教养，是以那日面见女皇时言谈不俗，应对自如，又得知我认了他做亲弟，欣然之下要他继六弟的封爵做了国公，也算是因祸得福。

　　我笑眯眯地自长生殿内廊门口站定，听了会儿薛季昶言辞激烈的告密，待他擦着冷汗出门时不动声色地放下八弟，悄悄尾随其人出了殿。

　　“你与陛下告我谋反？”

　　四下无人处我一把将那虚张声势之徒推入角落，负手冷冷看他。

　　对方猝不及防经此一推，转身踉跄看我。

　　他由惊诧转怒，朝我冷哼道：“是又如何？”

　　又与我轻蔑地嘲讽一声，拂袖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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