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峥篇：叩问本心（下） (6-1)

“不知道。”

这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三块沉重的巨石，砸在静室寂静的地面上，也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刘峥垂着头，仿佛一个在考场上交了白卷的学生，不敢直视考官的眼睛。耻辱、无力、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虚空感，将他紧紧包裹。他人生中从未如此刻般感到失败，哪怕是在练武最艰苦、受伤最重的时候，他也清楚地知道目标在哪里，该如何努力。可现在，他连自己的“心”在何方都不知道。

预想中的失望、责备，或者林铮师傅试图圆场的插科打诨，并没有立刻到来。

静室里，只有窗外悠远的鸟鸣，和茶水将沸未沸的微弱声响。

良久，摩诃大师缓缓开口。令人意外的是，他不再使用那古奥的文言，而是换上了清晰平和的普通话

“不知道……这，也是一种答案。”

刘峥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摩诃大师的脸上，没有任何失望或责备的神色，只有一种深沉的、了然的平静。他轻轻颔首，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刘峥：“而且，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很好……的开始？”刘峥喃喃重复，无法理解。

“是的。”摩诃大师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承认‘我不知道’，意味着你不再用那些外来的、被赋予的答案来敷衍自己，欺骗自己。你面对了内心的真实——那片荒芜。看清荒芜，是播种的前提。你，已经迈出了寻找本心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愈发柔和：“所以，不必为此感到羞愧，也不必焦急。本心如同深埋在泥土下的种子，它被覆盖得太久，需要阳光、雨露和时间的滋养，才能慢慢苏醒，破土而出。你无法用头脑去‘思考’出它，只能顺着生命自然的流向，去感受，去体验，去等待它自己显现。慢慢来，顺应它，而非强迫它。”

这番话，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浸润着刘峥干涸而紧绷的心神。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羞耻感和失败感，似乎在这样充满智慧的包容与指引下，开始慢慢消融。他依然不知道答案，但“不知道”本身，不再是一种罪过，反而成了一段漫长旅程的起点。

“多谢大师指点。”刘峥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行礼，这一次，他的动作里少了几分僵硬，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激。

“喂！这就对啦！”林铮猛地一拍大腿，嗓门再次洪亮起来，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笑容，“摩诃大师讲得啱！唔知就唔知咯，有乜所谓？最紧要系肯去面对！好似学功夫咁，边个唔系从乜都唔识开始噶？慢慢嚟，我睇好你！”（喂！这就对了嘛！摩诃大师讲得对！不知道就不知道咯，有什么所谓？最重要的是肯去面对！好像学功夫那样，谁不是从什么都不会开始的？慢慢来，我看好你！）

陈渊虽然对之前的对话半懂不懂，但看到儿子紧绷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连连向摩诃大师和林铮点头致意。

就在这时，“叮铃铃——！”一阵突兀而欢快的手机铃声，打破了精舍的宁静。声音来自林铮的口袋。

林铮“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一看屏幕，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对着摩诃大师和刘峥做了个鬼脸，嘴里嘟囔着：“死啦死啦，忘记时间，实俾人闹……”（死了死了，忘记时间，肯定要被人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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