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之没有离开纽约。
他无法离开。那座城市里住着他的骨血,住着他亏欠了整个世界也无法弥补的女人。他像一头受伤的狼,舔舐着伤口,却不肯远离自己的巢穴——即使那个巢穴早已将他驱逐。
他没有再试图靠近那所公寓,没有再去早教中心。他知道,任何形式的出现,对Lynette而言都是打扰,都是她口中“提醒痛苦的幽灵”。他不能再让她因他而感到一丝不快。
但他也做不到真正放手。
他在曼哈顿的顶层公寓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一站就是整夜。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却照不亮他心底的荒芜。他开始疯狂地工作,用近乎自虐的强度处理着跨国事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他的悔恨与思念。
更多的时候,他对着空白的信纸,或者电脑闪烁的光标,试图写下些什么。
道歉?解释?忏悔?
他写了又撕,打了又删。任何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逻辑和口才,在情感的真空中,完全失去了效用。
最终,他放弃了组织华丽的辞藻,只是开始记录。记录他看到的关于小星星的点点滴滴——她在公园滑梯上咯咯大笑的样子,她踮着脚尖试图够超市货架的模样,她抱着那个他送的洋娃娃(他后来才知道她真的收下了)时满足的小表情……他也记录下自己的悔恨,记录下他迟来的、汹涌却无处安放的父爱。
这些文字,支离破碎,情感浓烈到几乎灼伤纸张。它们从未被寄出,只是被他加密存在一个文件夹里,命名为《未送达的信》。
他的行动,也从笨拙的物质补偿,转向了更沉默、更迂回的方式。
他通过数层中间人,联系上了林肯中心艺术节的主要赞助商之一,以匿名的方式,为那个名为《基石》的、尚在筹备中的舞剧项目,提供了一笔不设任何条件、不要求回报的巨额资金支持,唯一的要求是“确保艺术家的创作自由”。
他聘请了纽约最好的、同时也是最低调的私家看护,伪装成社区志愿者,定期关注Lynette母女所住公寓楼的安全与公共设施维护,确保她们生活环境的基本舒适与安全,却又绝不会让她们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甚至开始学习儿童心理学,了解三岁幼儿的生长发育特点,偷偷查阅了无数关于单亲家庭孩子情感需求的资料。他像一个最用功的学生,恶补着所有他缺席的、关于父亲身份的课程。
这些行动,依旧带着陆淮之式的、习惯于用资源和手段解决问题的烙印,但内核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不再是试图掌控的介入,而是一种……卑微的、小心翼翼的守护。他不再期望被看见,被感激,他只希望她们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
Lynette的生活,似乎真的回归了平静。
小星星的病彻底好了,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林肯中心艺术节的筹备进展顺利,那笔“匿名赞助”解决了她最大的资金困扰,让她可以更纯粹地投入到创作中。《基石》的编舞日趋成熟,她将所有的情感——离乡背井的孤独、养育女儿的艰辛、挣脱过往的决绝、以及重建自我的力量——都倾注其中。
只是,偶尔,在深夜,当她结束一天的工作,看着身边女儿恬静的睡颜时,陆淮之那张苍白而痛苦的脸,会不受控制地闯入她的脑海。
他站在病房门口,如同被遗弃的影子。
他听到驱逐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近乎绝望的碎裂感。
他离开时,那沉重得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背影。
碎月成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