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江南的风裹着水汽往骨缝里钻。沈砚秋握着笔的手指早已冻得通红,笔尖落在纸上,时不时洇开一小团墨渍——昨夜替谢临洲抄书时受了寒,今早起来指尖便隐隐发僵。
他将手往袖中缩了缩,想借着体温焐热些,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对面的床铺。谢临洲今晨又不见了踪影,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从未有人躺过,只有枕头上遗落的一根青丝,证明他确实回来过。
“沈砚秋,发什么呆呢?先生让你去前院取新刻印的《春秋》。”赵姓学子路过他桌前,刻意撞了下他的胳膊,砚台里的墨汁晃出几滴,溅在他手背上,冰凉刺骨。
沈砚秋没理会对方的挑衅,起身往袖中塞了块棉布——那是他自己缝的,用来裹住手腕御寒,却总抵不过这湿冷的天气。指尖的裂口又开始渗血,他悄悄往伤口上哈了口气,快步走出舍院。
前院的风更烈,他抱着一摞《春秋》往回走时,怀里忽然撞进个温热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个铜制暖炉,炉身还带着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料熨帖着胸口。
“拿着。”谢临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喘,像是刚跑过。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刚从镇上买的,热乎着呢。”
沈砚秋愣住,抬头见他额前碎发上还沾着霜花,鼻尖冻得通红,显然是特意为了买暖炉跑了趟镇。他想把暖炉递回去:“不用,我不冷……”
“少废话。”谢临洲直接将暖炉往他怀里按了按,不由分说地接过他怀里的书,“你那手都快冻成萝卜了,再硬撑,开春就得留疤。”
他说着,忽然抓住沈砚秋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袖中拽了出来。冻裂的指尖还沾着墨痕,几道细小的伤口结着暗红的血痂,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眼。
谢临洲的眉头猛地皱起,从油纸包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些膏体往他伤口上抹:“这是我家特制的冻疮膏,比你那棉布管用。”
药膏带着淡淡的药香,触到伤口时微辣,却奇异地缓解了刺痛。沈砚秋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只能任由他笨拙地替自己涂药,指尖相触的地方,像是有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开来。
“你看你,”谢临洲替他把棉布重新裹好,语气里带着点嗔怪,“跟只受冻的猫似的,不知道自己找些暖和东西捂着?”
沈砚秋的耳尖腾地红了,低头盯着怀里的暖炉,炉身刻着细密的缠枝纹,看着有些年头了。他忽然摸到炉口塞着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竟是半块绣坏的帕子——针脚歪歪扭扭,正是他前几日不小心戳错了花样、随手丢在废纸篓里的那块。
“你……”他抬头想问什么,谢临洲却已经转身往舍院走,只留下个含糊的背影:“暖炉你先用着,等我从家里再拿一个来。”
回到舍院时,赵姓学子几人正围在一起烤火,见沈砚秋怀里揣着暖炉,眼神顿时变得复杂。沈砚秋没理会他们,将暖炉放在桌上,刚要打开书卷,却发现炉底压着张字条,是谢临洲的字迹:
“夜里听到你咳嗽,别硬撑。对了,药膏记得每日涂三次。”
字迹龙飞凤舞,末尾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猫,像是在嘲笑他今早被冻得缩成一团的样子。沈砚秋捏着字条,指尖忽然触到暖炉侧面刻着的小字——凑近一看,竟是个“临”字,与那枚玉佩上的字如出一辙。
他将暖炉往怀里拢了拢,炉身的温度透过衣料渗进来,熨帖得心口发暖。可不知为何,看着那“临”字,他忽然想起昨夜谢临洲枕头上的那根青丝——那分明是女子的发。
舍外传来风吹竹叶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窗外窥探。沈砚秋猛地抬头,只见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影,一闪即逝。
他握紧了怀里的暖炉,炉身的滚烫忽然变得有些灼人。谢临洲今早到底去了哪里?那根青丝是谁的?昨夜他在窗边握紧的半块碎玉,又藏着什么秘密?
寒风吹过窗棂,带来一阵更冷的气息。沈砚秋低头看着自己被药膏裹住的指尖,忽然觉得这暖炉的温度,像是在掩盖什么更深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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