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喧嚣渐渐沉淀,如同暴雨后的泥泞,留下一种紧绷的、混合着胜利喘息与未散硝烟的寂静。谢知衡被家人和军医簇拥着离开,他的脚步依旧虚浮,但脊背终于挺直了一些。旁听席的人群开始疏散,低语声嗡嗡作响,目光仍不时胶着在法庭中央那两道身影上——谢望安,和他身边那位墨绿旗袍外不合时宜地披着戎装外套的女讼师。
苏青瓷低头,慢慢地将散落的文件收进皮箱,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逆转与她无关。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那根始终紧绷的神经尚未完全松弛。
一件沾着湿气与烟草味的外套,重量和温度都真实地压在她肩上。她没抬头,也能感受到谢望安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某种滚烫的审视,落在她的发顶。
“还能走吗?”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比平日低沉沙哑,褪去了所有纨绔的浮油,露出内里的冷硬质地。
苏青瓷合上皮箱铜扣,发出清脆一响。她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他的脸在法庭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眼底红血丝未退,但那双桃花眼里翻涌的东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复杂难辨。
“当然。”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刻意剔除了一丝波澜,“案子还没彻底了结。”
赵启明是抓住了,口供拿到了,法庭上的指控暂时击退了,但日方的舰队还在吴淞口外,真正的幕后黑手尚未付出代价,沈家……那些旧日的仇怨,也依旧盘踞在阴影里。
谢望安极轻地扯了下嘴角,像是笑,又不像。“苏讼师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他伸出手,不是要握,而是示意她一起离开。
苏青瓷看了一眼他骨节分明、曾持枪也曾为她挡酒的手,没有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只是略一颔首,抱着皮箱,与他并肩走向出口。那件过于宽大的戎装外套随着她的步伐,下摆轻轻晃动。
法庭外的长廊空无一人,只剩下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回响。雨后的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入,吹得人一个激灵。
“赵启明,”苏青瓷开口,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供出的那个小野次郎,日方绝不会交人。”
“我知道。”谢望安语气冰冷,“这只是一个开始。扯掉了他们一层皮,接下来,要么是更疯狂的反扑,要么是暂时的蛰伏,等待下一次机会。”
“你父亲和军方元老那边……”
“压力会更大。”谢望安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但赢了官司,就是赢了道理,手里有了筹码,说话总能硬气几分。至少,短时间内,没人再敢提‘妥协’两个字。”
他侧过头看她,目光落在她被外套衬得愈发纤细的肩上:“倒是你,苏青瓷,你把自己彻底放在了火上烤。”
今日之后,她的名字将不再仅仅与“谢三少新欢”或“女讼师”的标签联系在一起。她将是那个在军事法庭上撕破日方阴谋、硬撼强权的女人。会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苏青瓷脚步未停,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冷冽的弧度:“七年前我离开江州时,就没想过要温吞地活着。”
谢望安凝视着她侧脸那抹坚毅的线条,忽然道:“今晚杜文甫在家设宴。”
苏青瓷脚步一顿,看向他。杜文甫,纺织厂案的幕后东家,方才法庭上,也有杜家的人在场冷眼旁观。
“庆功宴?”她挑眉。
“鸿门宴。”谢望安嗤笑,“老头子点名要见你。那些元老们,也想看看,搅动了满城风雨的苏讼师,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试探,也是施压。更是将她正式推向前台,纳入某种视野的仪式。
苏青瓷沉默片刻,眼底闪过算计的冷光:“好。我去。”
车子已在楼下等候。不是来时那辆斯蒂庞克,而是一辆更厚重、挂着军牌的黑色轿车,前后还有护卫的摩托车。
谢望安为她拉开车门。在她弯腰上车时,他忽然伸手,极快地、用指尖将她肩上滑落的外套往上拉了一下,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颈后细腻的皮肤。
两人俱是微微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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