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木箱的锁扣落定的瞬间,廊下的风似乎都静了些。沈清沅指尖还沾着箱底的细尘,她转过身时,目光落在窗台那盆茉莉上——花盆是粗陶的,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像被谁不小心磕了一下。“这盆茉莉,是他送的第一样东西。”她轻声说,伸手抚过叶片,指腹拂去上面的薄尘。
林深凑近看,花盆侧面刻着几个小字:“清沅亲植”,笔画深浅不一,显然刻的时候手在抖。“那时他刚学刻木头,连凿子都握不稳,”沈清沅笑了笑,眼角的细纹里像盛着光,“花盆磕了个口,是他搬来时不小心撞在石阶上的,当时脸都红了,一个劲说‘我再去买个新的’。”
其实那缺口处,后来被他偷偷补过——用桐油调和了木粉,小心翼翼填进去,又打磨得几乎看不出痕迹。只是经年累月,补过的地方微微发黑,像块小小的胎记。“你看这里,”沈清沅指着缺口,“他总说‘补好了就跟新的一样’,可我觉得,有个缺口才好,像咱们过日子,哪能一点磕碰没有?”
茉莉的叶片间,藏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用红绳系着,牌上刻着半朵兰草。“这是他刻坏了盘扣剩下的木料做的,”沈清沅把木牌摘下来,放在手心,“那天他把盘扣送来,手里就攥着这个,说‘这个刻废了,给你当书签吧’。其实我知道,他是想把最好的给我,剩下的才自己留着琢磨。”
木牌背面,刻着两个极小的字:“等我”。笔画很深,几乎要把木头刻透。林深想起樟木箱里那封没写完的信,想起那句被墨团糊住的“求你……”,突然明白有些誓言,从来都不是非要说完才算数。就像这木牌上的“等我”,虽然只有两个字,却比千言万语更重。
“他后来总在这盆茉莉旁边磨刻刀,”沈清沅望着窗外,像是在回忆什么,“晨光好的时候,他就坐在石阶上,手里拿着木块,眼睛却总往我窗上瞟。有次我假装看书,其实在看他——刻刀不小心划到手指,他咬着牙不吭声,血滴在木块上,他赶紧用袖子擦,生怕被我看见。”
说着,她从针线篮里拿出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几片压平的茉莉花瓣,还有一小块缠着纱布的木片——纱布已经泛黄,上面还能看见淡淡的血痕。“这是他那天流血时,我偷偷捡的。”沈清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总说‘男人流血不流泪’,可我知道,他是怕我担心。”
风穿过廊下,茉莉的香气漫开来,混着樟木的味道,像一段被拉长的时光。林深看着那盆茉莉,看着花盆上的缺口,看着木牌上的“等我”,突然觉得那些未刻完的梳齿、未写完的信、未说出口的话,其实都藏在这些细碎的物件里——在磨得光滑的断梳上,在补过的花盆缺口里,在带血痕的木片上,在每一片被风吹落的茉莉花瓣上。
“他走的那天,这盆茉莉开得正好,”沈清沅把木牌系回茉莉枝上,“他说‘等我回来,就用这花给你编个花环’。”如今花开花落好几季,花环没编成,可那未说完的誓言,好像就藏在花苞里,每次绽放,都是一声轻轻的“我回来了”。
暮色漫进廊下时,沈清沅给茉莉浇了水,水珠顺着叶片滑落到花盆的缺口处,像一滴迟迟未落的泪。林深看着那滴水慢慢渗进土里,突然明白:有些等待,从来都不是空等。那些被珍藏的碎片、被修补的缺口、被铭记的细节,都是等待开出的花,岁岁年年,从未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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