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晚风推开,带着潮气的风卷着几片槐树叶落在马灯的玻璃罩上,影子在墙上晃成细碎的光斑。林深刚把藤椅搬到廊下,就见周桂兰正用细布擦拭着那枚银簪,簪头的兰草叶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叶尖的小珍珠被擦得亮了些,像沾了点月光。
“这珍珠是景明托人从南海捎来的,”周桂兰用指腹摩挲着珍珠,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清沅收到那天,把簪子插在发髻上,对着铜镜转了三圈,问我‘娘,你说景明会不会觉得太招摇?’我说‘傻丫头,他眼里就装着你,哪会嫌你招摇’。”她说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浅沟,沟里像盛着些碎光。
廊下的石桌上摆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新摘的槐花,是林深傍晚从后园摘的。槐花还带着露水,白生生的花瓣沾着细绒毛,凑近了闻,有股清甜的香。周桂兰抓了把槐花撒进竹篮,说要晾成干,“清沅最爱喝槐花蜜茶,去年这个时候,景明在院里搭了个竹架,让槐花顺着架子爬,清沅就坐在藤椅上摘花瓣,说‘等花开满架,我们就成婚’。”
林深摸着藤椅的扶手,藤条的纹路里还嵌着点浅褐色的痕迹,是去年的槐花蜜渍。他忽然注意到椅面内侧刻着两个极小的字——“明”和“沅”,刻得极浅,像是趁藤条还软的时候用指甲划上去的,经年累月被摩挲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却依然能看出是两个人的名字。
“他们总爱在这些地方藏心事,”周桂兰端来壶凉茶,茶杯是粗瓷的,杯沿缺了个小口,“这杯子是清沅的,她说缺角的地方握着不烫,景明就把自己的杯子也磕了个角,说‘这样才般配’。”茶杯碰到石桌时发出“笃”的一声,像在应和她的话。
针线筐被挪到了藤椅旁,林深又翻出那块没绣完的帕子。这次他看得更仔细了,墨描的兰草旁,其实用极细的银线绣了半只蝴蝶,翅膀只绣了个边,针脚细得像蛛丝,不凑近了根本看不见。周桂兰说,这是清沅偷偷学的“隐绣”,得对着光才能看清,“她想在帕子绣完时,让蝴蝶停在兰草上,给景明个惊喜。”
风突然大了些,马灯的火苗被吹得斜向一边,照亮了墙角堆着的几个木箱。最上面的箱子敞着口,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布料——石绿色的杭绸,月白色的软缎,还有块水红色的织锦,边角都用细麻绳捆着,绳结打得是“同心结”。“这是景明跑了五家布庄才凑齐的,”周桂兰的声音轻下来,“清沅说要做件石绿旗袍当嫁衣,月白的做衬裙,水红的给我做件坎肩,说‘娘穿上,比隔壁李婶年轻十岁’。”
林深拿起那块石绿色的杭绸,绸面光滑得像流水,指尖划过,能感觉到上面还留着极淡的香气,是清沅常用的茉莉香膏味。他忽然发现绸料的边角绣着个极小的“囍”字,用的是同色的线,不仔细看就像块暗纹。
“你看这针脚,”周桂兰凑过来指着“囍”字,“清沅绣到一半,景明非要抢着学,结果把线绣成了疙瘩,后来还是清沅一点点拆了重绣的,拆的时候还笑他‘手笨得像狗熊’。”她说着,从箱底翻出个布包,里面裹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绣片,针脚粗得像麻绳,正是景明的“杰作”,被清沅宝贝似的收着。
马灯里的油快烧尽了,光渐渐暗下来,廊下的影子却仿佛更清晰了——像有人坐在藤椅上摘槐花,有人蹲在旁边递篮子,银簪的光在发髻上闪,没绣完的帕子搭在膝头,蝴蝶的翅膀正慢慢舒展开来。
林深把石绿杭绸叠好放回箱里,又将那块没绣完的帕子小心地收进针线筐。风掠过槐树叶,沙沙的响,像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混着槐花的香,缠在藤椅的纹路里,藏在未绣完的兰草间,落在那半枚闪着微光的银簪上,成了老宅里永远不会凉透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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