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阳光斜斜切过槐安里的青石板路,在17号老宅的门楣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深蹲在院角那棵石榴树下,手里捧着个刚从地窖翻出来的木匣子——匣子上积着层薄灰,却在锁扣处留着圈亮痕,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的。他用袖口擦去灰尘,露出箱体上烫金的“亨得利”字样,字体边缘虽有些磨损,却依旧透着老派钟表行的精致。
“这是沈念儿的修表工具箱。”沈念安踩着石阶走进院子,手里拎着串铜钥匙,钥匙链上挂着个小小的铜制齿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蹲下身,看着林深手里的木匣,“周桂兰说,沈念儿年轻时在镇上的钟表铺当学徒,这箱子是他出师时掌柜送的,里面装着他修表的家伙什,还有……些别的东西。”
木匣的锁是黄铜制的,钥匙孔里卡着点细碎的木屑。林深挑出那枚挂着齿轮的钥匙,轻轻插进锁孔,顺时针转了半圈,又逆时针转了三分之一圈——这是老钟表匠常用的开锁手法,据说能避开锁芯里的防撬机关。“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机油、檀木和旧纸张的气息漫出来,像有人在幽暗的铺子里拧动过无数齿轮,金属的冷硬里藏着点时光的温软。
匣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纸条,是沈念儿的字迹,笔锋刚硬,带着点学徒时期特有的拘谨:“民国三十五年冬,修景明兄的怀表,游丝断了三根,换了瑞士产的蓝钢游丝,走时准了,他却嫌声音太响,说吵得清沅妹妹睡不着。”纸条旁边画着个简单的怀表草图,表盖内侧画着朵小小的兰草,显然是陈景明怀表上的纹样。
“陈景明的怀表后来送给沈念儿了?”林深想起之前在特展上看到的照片,陈景明总把怀表揣在长衫内袋里,表链露在外面,挂着个兰草形状的坠子。
“嗯,”沈念安翻开匣子里的账本,纸页边缘卷成了波浪形,“你看这页,民国三十七年春,‘景明兄赠怀表一枚,嘱吾修妥后交清沅妹妹,表盖内侧刻字需浅,勿伤其纹’。”账本上还粘着片干枯的兰草叶,叶脉间夹着点铜锈,想来是从怀表链上掉下来的。
木匣分上下两层。上层铺着块深蓝色的绒布,布面绣着缠枝莲纹样,边角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的棉絮。绒布上整齐码着二十多件修表工具:镊子、起子、螺丝刀、放大镜……每件工具的手柄都缠着防滑的丝线,其中一把镊子的手柄缠着红线,线尾系着个极小的铜铃铛,摇起来发出“叮”的轻响,像是在提醒“小心游丝”。
“这把镊子是修游丝用的。”沈念安拿起镊子,尖端细得像两根并排的发丝,“你看这内侧,有道极浅的刻痕,是夹游丝时不小心蹭到的,沈念儿定是用了很多年。”她翻到账本的另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镊子尖损,因修清沅妹妹的腕表,表芯里卡了根兰草花茎,取时不慎。”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哭脸,嘴角歪歪扭扭的。
下层的抽屉分成三个小格。最左边的格子里躺着十几枚备用齿轮,大小不一,齿牙都打磨得光滑,其中一枚铜齿轮上刻着个“念”字,显然是沈念儿自己刻的。齿轮旁放着个锡制小盒,打开来是些细小的螺丝和垫片,垫片上贴着极小的标签,用铅笔写着尺寸:“1.2mm,适用于瑞士怀表”“0.8mm,清沅妹妹的腕表专用”。
中间的格子里藏着本厚厚的修表手册,封面是牛皮纸做的,被虫蛀了几个小洞,却用蓝布仔细包了书角。翻开第一页,是沈念儿抄录的《钟表经》:“修表如修心,游丝要匀,齿轮要合,方能走时精准……”每段经文旁都画着齿轮啮合的示意图,齿牙的角度标注得一丝不苟,其中一页的空白处画着个简笔画的钟表铺,铺子里坐着个修表的青年,窗外站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手里捧着朵兰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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