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老药箱里的草木香与光阴印记 (2-1)

梅雨季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黏腻，淅淅沥沥敲打着老宅的雕花窗棂，把窗台上那盆薄荷洗得愈发青翠。林深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后院走，手里捧着个刚从储藏室翻出来的旧药箱——那是前几日整理沈清沅遗物时发现的，铜制的锁扣生了层薄绿的锈，箱体是厚重的胡桃木，边角被磨得发亮，显然曾被人频繁翻动。

“慢点走，别让箱子磕着台阶。”沈念安跟在后面，手里撑着把油纸伞，伞面绘着兰草图案，雨滴顺着伞沿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她看着林深怀里的药箱，箱身侧面烫着个褪色的“沈”字，笔画边缘泛着温润的光，像被无数次指尖摩挲过的痕迹。

药箱被安置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林深找了把铜钥匙——是从沈清沅梳妆台的暗格里找到的，钥匙柄缠着圈蓝布条，布条上还绣着朵极小的兰草——轻轻插进锁孔。“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艾草、薄荷、当归的草木香气漫出来，混着雨雾的湿意，像有人在雨巷里熬了锅陈年的汤药，苦涩里透着回甘。

箱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药方，字迹是沈清沅的，用小楷写着“风寒初愈方”：荆芥三钱，防风三钱，薄荷两钱，生姜三片，大枣五枚……每味药名旁都画着小小的药草简笔画，荆芥的叶片带着锯齿，防风的根茎画得像节竹节，薄荷的叶子上还点着几滴露水似的圆点。药方右下角有行小字：“景明淋雨发热时用，加生姜半片，他怕辣。”

“陈景明当年总爱冒雨去河边钓鱼，难怪沈清沅要常备风寒药。”沈念安用指尖碰了碰药方边缘，纸页脆得像晒干的薄荷叶，“你看这画的生姜，特意画成半片，连他怕辣都记着。”

药箱分上下两层。上层铺着块靛蓝粗布，布面绣着缠枝莲纹样，边角磨出了毛边。掀开粗布，里面整齐码着十几个陶瓷药罐，罐口用软木塞封着，塞子上贴着红纸标签，用毛笔写着药名：“当归”“黄芪”“白术”……标签边缘都带着点歪斜，像是匆忙间写就的，其中“薄荷”罐的标签上还沾着片干枯的薄荷叶，叶脉清晰得能数出纹路。

“这罐薄荷看着最旧。”林深拿起贴“薄荷”标签的罐子，罐身有处细微的磕碰，显然被摔过。他拔开软木塞，一股清凉的香气涌出来，里面的薄荷叶片蜷缩着，呈暗绿色，却还带着点韧劲，不像寻常药材那样易碎。

“你看罐底。”沈念安凑过来，指着罐底的细小刻痕，“有个‘明’字，是陈景明的小名吧？说不定这罐是特意给他备的，毕竟他总爱用薄荷泡水喝。”

下层的抽屉分成六个小格，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些零碎物件。最左边的格子里躺着把铜制药杵，杵头刻着朵兰草，边缘被磨得圆润，杵身缠着圈红绳，绳结处系着枚铜铃铛——摇起来会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在提醒“该捣药了”。旁边放着个青瓷研钵，钵底还残留着点淡绿色的药末，凑近了看，是薄荷磨成的粉，带着点湿润的光泽，仿佛昨天才被研过。

“这研钵的纹路里还卡着药渣呢。”林深用指甲刮下点药末，放在鼻尖轻嗅，清凉感顺着鼻腔窜进喉咙，激得他打了个轻颤，“沈清沅定是常在这里磨薄荷粉，给陈景明泡水喝。”

中间的格子里藏着本药草图谱，封面是牛皮纸做的，边角卷成了波浪形。翻开第一页，是沈清沅画的药草写生：薄荷的叶片上沾着三滴露水，艾草的茎秆被风吹得弯了腰，当归的根须像团乱糟糟的线，旁边用铅笔写着陈景明的批注：“清沅画的当归像团毛线，难怪你总说我分不清药草——原来你画得也不准。”后面跟着个画歪了的笑脸，嘴角还缺了个角。

图谱里夹着片压平的艾草叶，叶片边缘带着锯齿，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端午采的艾草，能驱蚊，景明怕咬。”叶尖有点焦黑，像是被香火燎过——想来是端午挂在门楣时，被香炉里的火星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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