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湿意,淅淅沥沥敲在老宅的瓦檐上,汇成细流顺着青灰瓦当往下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檐角那串褪色的风铃。林深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手里捧着个蒙着灰的木匣——这是今早从沈清沅卧室的衣柜深处翻出来的,锁扣上还缠着半圈干枯的兰草,想来是当年特意系上的。
“找到了吗?”沈念安的声音从回廊尽头传来,她正踮脚够窗台上的青瓷瓶,瓶里插着新采的白茉莉,花瓣被雨水打湿,透着水灵的白。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鬓角别着朵半开的茉莉,发梢还沾着点雨丝,“我刚问过邻居,说这木匣是沈清沅出嫁前锁在衣柜最里面的,钥匙就藏在梳妆台的抽屉夹层里。”
林深把木匣放在梨花木梳妆台上,抽屉果然在夹层里藏着把黄铜钥匙,匙柄刻着朵极小的兰草,和沈清沅常戴的那枚发簪纹路如出一辙。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唤醒了沉睡多年的时光。
木匣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整齐叠着件未完成的苏绣嫁衣,针脚细密得像春蚕吐丝,领口绣着缠枝莲,袖口滚着珍珠白的边,只是右襟的并蒂莲还差最后几针,丝线在布面上绕了个圈,悬着根银闪闪的绣花针,针尾系着根水绿色的丝线,线头还带着点潮湿的霉味——许是当年没来得及收进防潮的樟木箱,被江南的梅雨季浸了潮气。
“这嫁衣……”沈念安轻轻抚过绣面,指尖能摸到丝线凸起的纹路,“比博物馆里那件展品更精致,你看这并蒂莲的花瓣,用了五种深浅不同的粉色线,过渡得像真花一样。”
林深注意到嫁衣下摆压着本牛皮纸笔记本,封面用红绳捆着,绳结是“永结同心”的样式。翻开第一页,是沈清沅的字迹,娟秀里带着点倔强,记着绣嫁衣的进度:“三月初三,莲瓣绣至第三层,景明说要在嫁衣摆尾加圈珍珠,可我觉得俗了,偷偷换了米白色的丝线,他定不会发现。”
往后翻,字里行间混着绣线的编号和日常琐碎:“三月十五,绣到袖口时被针扎了手,血珠滴在莲心,倒省了用胭脂线的功夫,景明见了直皱眉,说该让绣娘代劳,可我偏要自己来——嫁衣哪有假手于人的道理?”“三月廿一,雨下了整三日,丝线受潮发脆,莲瓣的最后几针总也绣不匀,景明偷偷去镇上买了新丝线,却买成了浅桃色,笨得可爱。”
笔记本最后夹着张泛黄的信纸,边角被虫蛀了几个小洞,字迹却依旧清晰,是陈景明写给沈清沅的:“清沅吾妻,船已在码头备妥,下月初六便启程去归墟。嫁衣不必急着绣完,到了归墟我请那边的绣娘帮你,听说她们能用深海的珍珠线绣花,比苏绣更亮。只是你总爱熬夜绣活,夜里记得点盏防风灯,莫让针扎了手。景明字。”
信纸背面还画着艘简笔画的小帆船,船帆上歪歪扭扭绣了朵兰草,旁边写着“等你”两个字,笔画被泪水晕开了些,在纸面上洇出浅灰的痕。
“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好要去归墟。”沈念安把信纸凑到窗边,借着雨光看那晕开的痕迹,“这泪水……许是沈清沅看到信时落的吧。”
林深从木匣底层摸出个小布包,解开蓝印花布,里面是十几根缠在线板上的绣线,有根水绿色的线轴上还缠着张极小的便签:“景明说这色像归墟的海水,可我觉得更像他种在院里的兰草叶——今日他浇水时又把兰草踩折了根,笨手笨脚的。”
“你看这线板,”林深指着线板边缘的刻痕,“上面记着日期,从三月初三到四月廿九,刚好绣了五十七天。”他数着嫁衣上的并蒂莲,“还差七瓣花瓣没绣完,想来是启程前没来得及收尾。”
沈念安忽然发现嫁衣领口藏着片干枯的茉莉花瓣,夹在绣线里,颜色褪成了浅黄,却还能闻到点淡淡的香。“她定是绣到一半时,随手摘了朵院里的茉莉别在领口,后来忘了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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