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孟佑与母亲会面 (4-1)

清晨的阳光透过二楼窗帘的缝隙，斜斜地照进程孟佑的房间，在他深蓝色的被子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光线中尘埃轻轻浮动，像是被惊扰的微小精灵，在寂静的空气里无声起舞。

程孟佑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别墅里安静得过分，听不到程希语游戏外放的嘈杂音效，也没有张扬刻意放柔却总能穿透门板的指挥佣人做事的声响，更没有程稀那带着商业谈判惯性、不高却极具存在感的讲话声。这是一种彻底的、近乎真空的宁静。

他拿起枕边的手机，屏幕亮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银行发来的入账通知短信。时间显示是今天凌晨五点多。一笔五万块的转账，附言简洁：“2万零花，3万下月生活费。爸爸。”

几乎同时，另一条来自程稀的微信信息跳了出来，发送时间比转账稍晚几分钟：

「佑子，公司临时有个重要项目需要我亲自去国外谈，你张阿姨和希语正好也一直想去那边玩玩，就一起去了。事出突然，没来得及提前跟你说。我们大概去一周左右。定的是包机小型飞机，座位有限，只能坐三个人。你这几天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给爸爸打电话。」

程孟佑逐字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包机？小型飞机？只能坐三个人？公司有事？这种拙劣得近乎可笑的借口，大概连程稀自己编辑发送时都会觉得勉强。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那笔已经到账的五万块钱，远比那场刻意将他排除在外的“家庭旅行”来得真实和重要。

钱到手了，碍眼的人也都不在。没有比这更好的开局。

他放下手机，重新躺回枕头上，盯着天花板上精致却冰冷的吊灯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极其舒展地在宽敞的床上伸了一个巨大的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一夜的倦怠似乎也随之驱散。

起床，洗漱。

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的脸，肤色白皙，五官轮廓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遗传自母亲莉娅的、如同冰川深处凝结的蓝宝石般的眼眸，此刻因为刚醒来而带着一点朦胧，但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疏离。他用冷水扑了脸，感觉头脑越发清醒。

回到房间，他打开衣柜。里面的衣服不多，且大多款式简单，与这个奢华衣帽间的规格显得格格不入。他仔细挑选了一件质地不错的白色棉质衬衫和一条剪裁合身的黑色休闲裤。打扮自己并非为了取悦谁，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在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对自我领地的宣告和坚守。

当他正对着镜子整理衬衫领口时，手机“叮”的一声轻响，提示有新的消息。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屏幕显示来信人：莉娅。

这个名字让他的动作停顿了半秒。点开，莉娅。他的母亲。那个拥有灿烂金发和碧蓝眼睛的英国女人。记忆中，她的中文带着一种独特的、软糯的异国腔调，那是程稀早年亲手教出来的成果。他们曾有过短暂的甜蜜时光，但文化差异和性格冲突最终让争吵取代了温情。程孟佑关于童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就是父母之间激烈却往往词不达意的争吵声。

后来，程稀带着张扬回家，告诉他“这就是你的新妈妈”时，他哭闹着要找自己的亲生母亲。然而，当他终于在小学六年级那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按照模糊的记忆找到莉娅暂时的居所时，见到的是一个依旧美丽却显得有些疲惫和疏离的女人。

莉娅当时蹲下来，用那双和他如此相似的眼睛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歉意，有无奈，也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局促。她告诉他，她有了新的男朋友，开始了新的生活，带着一个孩子对她而言是“很大的负担”。但是她承诺会每个月来看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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