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脂香被风卷着撞在玻璃上,碎成细小的颗粒。沈砚之看着李雪衣角的红绸带飘起来,像条被扯出的血痕——那颜色和纸浆池底的暗红胶质如出一辙,都是用文竹根茎熬煮十二时辰才有的色泽。
“账册在你身上。”他的声音很沉,惊起窗台上两只停落的麻雀。它们扑棱棱掠过油库方向的天空,翅膀扫过的轨迹,正好和废墟里那截防火布的焦痕重合。
李雪没回头,指尖在窗沿的水汽上划着圈。红绸带末端的桑皮纸“完”字被风吹得哗哗响,墨迹里混着的银灰粉末簌簌往下掉,落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腕上,像撒了把碎星。“在镇东头的老槐树下,埋在我爸当年种的文竹根里。”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草木被碾碎的涩,“那片林地契约是真的,我爸当年偷偷把油库旁的三分地划到我名下,说等账册查清,就用这片地重开纸坊,专做不染松脂的净白纸。”
小王带着警员往镇东头跑时,沈砚之的目光落在那枚拼合的公章上。章底的“李记纸坊”四个字刻得很深,笔画边缘有磨损的痕迹,像是被人反复按在纸上——老周后来在油库火堆的灰烬里,确实找到过十几张残纸,拼凑起来是份完整的账册,每张纸的角落都有个模糊的“李”字印,正是这枚私章按出来的。
“你故意让防火布带着指纹,让捣浆棍裹着老头的头发,甚至把他的尸体扔进枯井……”沈砚之的指尖划过证物袋里那根带皮肉的头发,毛囊处的暗红还没干透,“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老头是十年前的帮凶,现在又想灭口,而你只是在替父报仇。”
李雪终于转过身,掌心的旧伤在晨光里泛出浅红。那道纵向疤痕从指根延伸到掌纹深处,像条被冻住的血河——老周说,王老板后颈的防火布焦痕里,残留的皮肤组织有被反复抠挖的痕迹,边缘的纤维里还缠着半根红绸丝,和她衣角的质地完全一致。“他当年拿我爸的私章去盖假账,盖到第三十七页时,我躲在纸坊后院的柴堆里,看他把章柄在石头上磨,想磨掉‘李记’两个字。”她忽然抬手按住自己的后颈,那里有块浅浅的月牙形疤痕,“我冲出去咬他的胳膊,被他推倒在捣浆石上,掌根正好磕在石棱上——这道疤,就是那天留下的。”
镇东头的老槐树下,警员们正用铁锹小心地刨开泥土。文竹的根茎在地下盘成密网,网眼里缠着个油布包,解开时飘出股浓重的艾草油味——和卫生院消毒水的气味不同,这油里掺了松脂,是用来防腐的。油布层层揭开,露出本泛黄的账册,封皮上用红绸带系着半片桑皮纸,上面是个稚嫩的“雪”字,笔画歪扭,却在收笔处倔强地弯出个小钩。
“这是我十岁时写的。”李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跟了过来,红绸带在风里拍打着裤腿,“我爸教我写字,说每个字都要有收有放,就像做人,再难也要把腰挺直。”
账册的最后一页是空的,却粘着根更长的红绸带,末端拴着枚铜钥匙——和地窖、油库找到的都不同,钥匙柄上刻着个“雪”字,边缘还留着新磨的痕迹。沈砚之认得这钥匙,是镇西头那间废弃文具店的,他昨天去查赵德发的行踪时,看见门锁上有新鲜的划痕。
“赵德发模仿的不是你爸的笔迹。”沈砚之忽然想起李雪换药时,指尖在绷带边缘绕圈的动作——和账册上那些涂改液覆盖的字迹边缘,一模一样的缠绕弧度,“他模仿的是你。十年前你爸把账册交给你时,你才十岁,字里还带着孩子气,赵德发为了让假账看起来更像,故意写得歪歪扭扭。”
老槐树的根须下,还埋着个铁皮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李建国抱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刚建好的纸坊门口,女孩手里举着张桑皮纸,上面用红墨写着“纸坊开张”,收笔处的小钩像只展翅的鸟。照片背面有行小字:“吾女雪,性坚韧,若文竹,虽处阴湿,终向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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