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的草原绿得刺眼,草叶的纹路精致到连露珠滚落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这“真实”本身,就是最露骨的虚假。
陈念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前走,鞋底踩在草上,没有预想中的柔软,反而像踩在绷紧的丝绸上,带着一种刻意设计的“弹性”。风掠过耳边,声音平滑得像被打磨过的唱片,连草叶摩擦的沙沙声都透着规律的节奏。
“姐姐,这里的蝴蝶……不动耶。”小姑娘指着停在花上的宝蓝色蝴蝶,那蝴蝶的翅膀保持着展翅的姿态,连翅膀上的磷粉都像是画上去的,泛着不自然的光泽。
陈念的心沉了沉。这是“它”的新把戏——用极致的“逼真”掩盖虚假的本质,让你在怀疑的边缘自我否定:“是不是我太敏感了?这明明和真的一样啊。”
远处的旋转木马果然停着,木马上的彩绘鲜亮得像刚涂的,连座位上的划痕都复刻得和记忆里一模一样。但陈念注意到,木马的影子永远朝着同一个方向,哪怕太阳在天空里移动了位置。
“你看影子。”她指着地面,小姑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呀”了一声——所有木马的影子都像剪纸一样贴在地上,边缘光滑得没有一丝毛边。
“假的……都是假的。”小姑娘攥紧她的手,掌心沁出冷汗。刚才在古籍室里鼓起的勇气,在这极致的“逼真”面前,开始摇摇欲坠。
“对,是假的。”陈念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但假的怕什么?怕你看穿它,怕你说它是假的,怕你哪怕被它骗了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还敢说‘这不是真的’。”
她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只宝蓝色蝴蝶扔过去。石头穿过蝴蝶的翅膀,砸在草地上,却没留下任何痕迹——草叶在石头落地的瞬间自动复原,连一点弯曲的弧度都没有。
“你看,”陈念的声音很稳,“再像真的,它也变不出石头砸过的凹痕。就像幻境里的棉花糖,永远化不成黏在指尖的糖渣;就像假的爸爸,永远学不会你真正害怕时,会把你抱得特别紧。”
旋转木马的方向突然传来音乐声,是那首熟悉的、永远不会走调的童谣。陈念抬头,看见木马上坐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朝她们挥手——是半夏,她发梢的银杏叶发卡在阳光下闪着光,和旋转木马的彩绘一样,精致得毫无破绽。
“下来玩呀,”半夏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甜腻的诱惑,“这里有不会化的棉花糖,有永远转不停的木马,还有……你爸爸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她举起一个草莓蛋糕,奶油的弧度完美得像用圆规画的,草莓的摆放对称到毫米,连蛋糕盒上的褶皱都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小姑娘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攥着陈念的手微微发抖。那是“它”最擅长的伎俩——用你最渴望的“完美”,让你心甘情愿地忽略那些刺眼的“虚假”。
“好看吗?”陈念轻声问。
小姑娘点点头,又用力摇摇头:“好看……可是……”她咬着嘴唇,小脸上满是挣扎,“可是它没有姐姐买的甜。”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虚假的锁孔。旋转木马的音乐突然卡顿了一下,半夏手里的草莓蛋糕,奶油边缘开始微微融化——不是自然的流淌,是像劣质颜料一样,生硬地晕开。
“你看,”陈念笑了,“它连‘融化’都学不像。”
她拉着小姑娘,朝着旋转木马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草叶就多一分真实的弯曲;每走一步,空气中的甜腻就淡一分;每走一步,半夏脸上那完美的笑容,就多一丝裂痕。
虚假最怕的,从来不是多么厉害的武器。
是你哪怕被它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敢摸着黑说一句:
“这不是真的。”
而这句话本身,就是刺破所有虚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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