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静在奶油融化的甜香里睁开眼。
蛋糕上的十七根蜡烛还在燃烧,火苗在妹妹初瑶的笑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母亲正举着手机录像,屏幕里的自己穿着新裙子,领口别着父亲出差带回来的蝴蝶胸针——那枚碎钻拼成的蓝蝴蝶,是她念叨了半年的生日礼物。
“快许愿呀!”初瑶用叉子戳了块草莓,奶油沾在鼻尖上。
初静的指尖突然冰凉。她记得这草莓的味道,酸得发涩,像急救室里消毒水混着血的气味。但此刻舌尖触到的确实是甜,蛋糕上的“17”数字蜡烛,蜡油正顺着银箔底座缓缓滴落,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黄渍。
这是她的十七岁生日。
父亲推门进来时带了风,手里的礼物盒系着缎带。“猜猜是什么?”他挑眉的样子和记忆里分毫不差,连左眉骨那道浅浅的疤痕都清晰可见——那是她八岁时打翻热水瓶,他伸手去接时被烫伤的。
幻像在这里露出了破绽。
现实里,父亲在她生日前三天出了车祸。灵堂的白菊和家里的百合开在同一个星期,母亲把他的遗像摆在蛋糕旁边,说“让你爸也看看我们静静长大了”。
但此刻父亲正笑着拆开礼物盒,里面是条银项链,吊坠是颗小小的星星。“你说想考天文系,”他把项链绕到她颈间,指腹的温度烫得像火焰,“以后看星星的时候,就当爸爸在陪你。”
初静猛地抬手,项链的链条在掌心硌出清晰的纹路。这触感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想起另一种触感——太平间里盖在身上的白布,粗糙得像砂纸,裹着她被卡车撞碎的肋骨。
“姐,你怎么哭了?”初瑶伸手要擦她的眼泪,小手上还沾着蛋糕屑。
初静抓住妹妹的手腕。这只手温热、柔软,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没有那道狰狞的缝合线——狰狞里,初瑶为了捡滚到马路中间的礼物盒,被同一辆卡车带倒,左手食指永远少了截指腹。
“我想去趟洗手间。”她站起身时,裙摆扫过桌腿,发出布料摩擦的轻响。
走廊尽头的镜子里,她的新裙子完好无损。没有车轮碾过的褶皱,没有浸透鲜血的深色斑块,蝴蝶胸针的碎钻在灯光下闪得刺眼。镜中的自己对着她笑,眼角弯成月牙,和身份证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更新的照片一模一样。
真好啊。
初静抬手抚摸镜中的脸颊,冰凉的玻璃映出她完整的、没有擦伤的皮肤。父亲的笑声从客厅传来,混着初瑶抢蛋糕的尖叫,母亲在厨房喊着“别把奶油蹭沙发上”——这些声音像温水,一点点漫过她喉咙里的哽咽。
如果永远留在这里呢?
她可以吹灭蜡烛,许愿父亲平安,许愿妹妹的手指完好,许愿自己能坐在天文课的教室里,看老师用星图投影仪在天花板上投出银河。这里没有卡车尖锐的刹车声,没有母亲在太平间外昏厥的闷响,没有法医在死亡证明上写下“当场死亡”时,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镜中的蝴蝶胸针突然闪烁了一下。
初静看见胸针的碎钻里,映出另一个画面:灵堂的香灰落在父亲的遗像上,母亲跪在地上,手里攥着她染血的校服裙,裙角还沾着马路边的碎石子。
“静静,快过来切蛋糕!”母亲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带着笑意。
初静闭上眼,再睁开时,镜中的自己正对着她眨眼。项链的星星吊坠贴在锁骨上,凉得像块冰。她知道这幻像在挽留她,用她十七年人生里最盛大的美好,裹着名为“活着”的糖衣。
但她还是转身,一步步走向客厅。至少在这个幻里,她可以好好地,和他们告一次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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