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这地名邪气得很。其实没有水,天旱得大地裂开无数深长的口子,像魔鬼干涸焦渴、无声张开的黑色巨口。狂风是这里唯一的、粗暴肆虐的主人,卷起漫天蔽日的黄尘,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尖锐刺耳的啸叫,抽打在裸露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白日里毒辣的太阳把一切都晒成惨白的颜色,夜晚却又骤然寒气刺骨。队伍驻扎在一片废弃的古堡群里,那些用坚硬黑石垒砌的残破墙体,像被遗忘在大地上的巨大兽骨,森然矗立在焦土之上,沉默地承受着日日夜夜无尽风沙的鞭挞和侵蚀。风沙一刻不停地灌进每一个缝隙,钻进人们的口鼻,黏在湿热的皮肤上,仿佛永远也洗刷不净的一层污秽。
厨房设在古堡底层一个勉强未被黄沙完全占领的地窖里。油灯的火苗被地缝里钻出的风吹得飘摇不定,影子在潮湿霉烂的石墙上疯狂跳动扭曲。炉膛里的火是唯一稳定的光源,我守在那儿,借着微光料理一个积满灰垢的铜盆。盆里是些捡来的野生沙葱,蔫头耷脑,味道辛辣冲鼻,是眼下能找到为数不多的、带点滋味的绿色。我仔细清洗着它们灰绿的、带着韧劲的根茎。
厚重破败的木门被猛力推开,挟裹着风沙灌入。“灰军装”高大的身影裹着浓烈的干燥尘沙味儿闯了进来。他大步走到灶边,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扫过昏暗的角落。他并没有看盆里的沙葱,而是直奔主题,声音被风沙打磨得粗糙而迫切:
“老秦,你拾掇好了?快点送去!他昨晚上又……”
后半截话硬生生吞了回去,但那语气里无法掩饰的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比风沙还要沉重地落在这逼仄的空间里。他抓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舀了大半碗刚刚烧开、滚烫的米汤,也不顾烫手,转身便匆匆走了出去,只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在地窖甬道里空洞回响。
我端着那盆仔细沥干了水、切碎拌了点盐的冰凉沙葱,沿着螺旋陡峭的石头阶梯向上爬去。古堡上层相对避风,但无处不在的沙尘依旧弥漫在空气中。那扇沉重的木门只虚掩着一条缝隙。我刚要靠近,里面陡然传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惊叫!
那不像人声,更像夜枭濒死的惨叫,带着无边的恐惧和被碾碎的绝望,刺破沉闷的空气,直钻人的耳膜和心底!我的心猛地一沉。紧接着,是一连串压抑而混乱的声音——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嘶气流声,像破旧风箱在拉断边缘挣扎;沉重床板不堪重负的呻吟;还有某种东西重重刮擦冰冷石壁的尖锐摩擦声……令人牙酸。
我屏住呼吸,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里面那令人心悸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粗重而断断续续的喘息,如同一个刚被从溺毙边缘拖上岸的人。我吸口气,轻轻叩响了门板。
“……送饭来了。”
里面沉寂片刻,才响起一声微弱得像飘在风里的回应:“……进。”
我推开门。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重药味混合着汗馊、血腥和陈旧霉腐的气息,滞重得令人头晕。比起灰城破败祠堂的阴冷,这里更像某种压抑的墓穴。一扇窄小的窗孔开在高高的石墙上,透进一缕稀薄的、被风沙染黄的光线,勉强照亮房间中央。他不在床铺上,而是蜷缩在一个避风的角落,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石壁。那件半旧的灰军棉衣裹得更紧,整个人像被某种寒意浸透的铁器,僵硬地缩在那里。他闻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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