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粥香漫出布庄时,苏晚正把晾干的腊梅枝插进青瓷瓶。枝桠上的花苞还裹着褐色的鳞片,她用银线在瓶身上绣了圈细密的回纹,针脚浅得像雪落在瓷上的痕迹。
“巷口张奶奶送了坛腌菜,”陈砚抱着个粗陶坛进来,坛口的布巾上还沾着几粒花椒,“说要给‘节气手札’添个‘腌腊’章节,让你把坛子的纹路绣进去。”他放下坛子,指尖划过坛身的冰裂纹,“你看这裂纹,像不像冬天的河面冻裂的缝?”
进阶班的年轻人带着“年俗地图”来了。他们把老城的年味儿标了个遍:东头的糖画摊、西巷的剪纸铺、南门口炸馓子的油锅,连布庄每年糊灯笼的棉纸,都被画成了半透明的样子。“我们想做套‘可触摸的年’,”年轻人指着地图上的红点,“每个点都对应个小物件,糖画的甜用蜜蜡做涂层,剪纸的脆粘层薄竹片,您绣的灯笼就用透光的纱,摸得着,还能看出年的样子。”
苏晚选了红纱做灯笼面,用金线绣灯穗时,特意留了几缕松散的线头。“年就得有点热闹的乱劲儿,”她把线头打了个小小的结,“就像小时候拆红包,总盼着里面多掉出几枚硬币。”
陈砚在“年俗地图”的边缘画了串脚印,从布庄门口一直延伸到各个年俗点。有的脚印深,是提着年货的沉甸甸;有的浅,像孩子追着糖画跑的轻快;最末个脚印旁,画了只叼着绣线的麻雀,和去年落在长卷上的那只轮廓重合。
“年是走出来的,”他给脚印描边时说,“走得多了,新痕就盖过旧痕,可根还在老地方。”
过小年那天,布庄成了临时的“年俗工坊”。扎灯笼的老师傅教孩子们糊竹骨,苏晚在纱面上绣“福”字,陈砚则帮着剪窗花,剪刀划过红纸的声音,和远处鞭炮的闷响混在一起,像首没谱的年谣。
念念把自己绣的小灯笼挂在竹枝上,灯笼面是她画的全家福:苏晚举着绣绷,陈砚握着画笔,她站在中间,手里举着串糖葫芦。“这是会发光的家,”她给灯笼点上小灯,暖黄的光透过纱面,把人影投在墙上,摇摇晃晃的像在跳舞。
除夕前,“可触摸的年”做成了。糖画摊的蜜蜡涂层被孩子们舔得发亮,剪纸铺的竹片粘了层小手印,苏晚绣的灯笼挂在最显眼处,风吹过时,金线穗子扫过纱面,沙沙响得像在说吉祥话。
守岁那晚,布庄的灯亮到天明。苏晚在新做的桌布上绣了最后朵水仙,陈砚写春联时,故意把“春”字的捺画拉得很长,像条通往院子的路。念念趴在桌边包压岁钱,红包封是她用碎布拼的,每个上面都绣了个小小的“年”字,有歪的,有斜的,却都透着认真。
凌晨的鞭炮声炸响时,苏晚忽然发现桌布的角落,有陈砚悄悄绣的几针——是片蒲公英的绒毛,针脚轻得像呼吸。“去年埋的酒该醒了,”他往她手里塞了杯温热的米酒,“等开春挖出来,正好就着新长的芽喝。”
年初一的阳光斜斜照进院子,落在“年俗地图”的脚印上。有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正沿着画好的脚印蹒跚学步,小皮鞋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和地图上标注的“脚步声”纹样,奇异地重合了。
苏晚看着那串小小的脚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年关,她也是这样,踩着陈砚画在雪地上的格子,一步一步从布庄门口走到巷口。那时的雪厚,脚印深,却像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沿着同样的路,把故事走成新的样子。
檐下的灯笼还在晃,金线穗子扫过窗棂,把影子投在“年俗地图”的空白处。陈砚拿起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小小的问号,旁边写着:“明年的年,该添点什么新花样?”
苏晚笑着往他的米酒杯里加了勺桂花蜜:“不如等开春,让机器人也学剪个窗花?老的新的凑在一起,才是过日子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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