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双女）

暮春的雨丝裹着柳絮扑进窗棂时，沈砚棠正对着满卷红叉发怔。案头茶盏腾起的热气里，忽听得檐角铜铃叮咚，抬眼便见个绛色裙裾的身影立在书院廊下。

"这位姑娘可是忘了带伞？"少女倚着朱漆廊柱，鬓边海棠簪子随着动作轻晃，"小女子正巧有两把伞，不若借你一把？"

沈砚棠望着她腕间晃动的鎏金缠枝镯，讷讷接过油纸伞。伞面绘着并蒂莲，墨迹未干的水珠顺着伞骨滚落，洇湿了裙角。那日后，她常能在书院角落撞见这位自称谢明棠的商户之女。对方总变着法儿从绣囊里掏出桂花糖糕，或是新拓的名家字帖。

"你看这《灵飞经》，"谢明棠将字帖摊在石桌上，指尖划过娟秀字迹，"笔画要像春溪破冰，看着柔，实则藏锋。"她说话时，腕间金镯轻碰砚台，惊散一池墨色涟漪。沈砚棠望着她垂落的睫毛，忽觉心里也荡开圈圈涟漪。

那年中秋，谢明棠邀她夜游画舫。江面倒映着圆月，舱内沉香袅袅。谢明棠取出一方素绢，铺在檀木案上："砚棠妹妹的字总缺些筋骨，我教你画兰。"她执起沈砚棠的手，腕间金镯滑到小臂，带着温热的掌心覆上来。

沈砚棠盯着笔下歪扭的兰叶，耳尖发烫。谢明棠忽然凑近，鬓边海棠蹭过她的脸颊："莫要紧张，画画如人生，总要大胆落笔。"夜风穿堂而过，吹乱两人交叠的发丝，沈砚棠闻到她发间若有似无的茉莉香。

寒冬来临时，谢明棠的笑容却渐渐淡了。某日她攥着沈砚棠的手腕，金镯硌得人生疼："我爹要带我去扬州......"话音未落，沈砚棠已将贴身玉佩塞进她掌心，玉上"砚"字被体温焐得发烫。

画舫最后一夜，谢明棠将临摹的《兰亭序》塞给她，绢角绣着并蒂莲："此去山高水长，望你......"她突然哽咽，金镯撞在沈砚棠手背，"望你蟾宫折桂，莫负才华。"

沈砚棠再见到谢明棠，已是十年后。她身着诰命夫人的霞帔，站在新建的书院前。石阶下，谢明棠的鎏金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鬓边海棠簪子换作了翡翠步摇："听闻沈学士要在此讲学，特来赠些笔墨。"

两人相视而笑，沈砚棠打开她送来的檀木箱，最上层是半卷泛黄的《灵飞经》，绢角的并蒂莲虽已褪色，却依旧并肩绽放。窗外春雨又至，打湿了新植的海棠树，恰似那年书院廊下，初遇时的绵绵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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