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窗棂半敞,正对着楼下歌舞场中央的鎏金舞台。丝竹声如流水,裹着杜娘甩袖时的环佩叮当。
那花魁腰肢似蛇,裙裾绽若流霞,一双杏眼勾魂摄魄,正对着权贵所在的方向旋身抛帕。
屈灼尘斜倚在二楼"醉香阁"的雕花包间里,他手中半盏温酒渐凉,目光却不由自主瞥向廊柱旁——那里立着三两衣着华贵的客商,正与浓妆艳抹的女人调笑。
旁边……旁边如果没看错的话,就是他的妻主。
一醉醺醺的男子正死死抱住一青衫公子的腿膝——那人头戴玉簪,束发冠微斜,虽着男装,身姿却似柳絮般纤细。屈灼尘心头一震,待看清那人侧脸,竟是商苾瑷!
“姐姐,别不要我......”醉汉嘶哑的呜咽混着酒嗝,涕泪濡湿了商苾瑷锦袍金丝绞边的芍药纹。
她眉尖微蹙,试图抽身,却碍于男子死攥不放。
屈灼尘喉间酸涩翻涌:她女扮男装潜入青楼,原是要寻花问柳?那醉鬼唤她“姐姐”,莫不是她在此养了相好?
这般想着,酒盏"啪"地坠地,碎声惊得楼下商苾瑷倏然抬头——四目相对,她眸中疑惑未褪,屈灼尘已转身拂袖离去。
“啧”商苾瑷为挣脱醉汉纠缠,毫不犹豫地抬起脚,不带怜惜地将其踹倒在地,然后疾步追入屈灼尘所在的包间。
珠帘掀处,见他背身立在屏风前,背影僵如寒松。她气喘未定,却抢先冷声道:“我的小狗狗好兴致,既在青楼看歌舞?还跑,怎么,在这有心上人了?”语罢欺身逼近,指尖倏地扣住他腕脉,将人拽向床榻。
屈灼尘眸色骤黯,擒住她腕子反压入褥。褥间暗香缠绞,他喉结滚动,哑声道:“方下那个是不是你养的小,妻主且说个明白。”
“不是,我是见你至此,便来看看你。”商苾瑷原本还柳眉倒竖,一看面色如纸浸墨的屈灼尘,惶惶然蜷入自己怀中,衣襟相擦间银丝流苏簌簌作响,即泄了气道。
他发髻松散,墨发缠上商苾瑷绣着缠枝芍药的云锦褥面,如同两株乱生的藤蔓绞在一处:“实无他事,妻主莫要疑心……”
商苾瑷贝齿轻咬他耳廓,“说与不说,全在六郎一念。”舌尖却在他耳垂上掠过,湿热触感激得他脊背一僵。
窗外忽有风掠过,卷进一缕潮湿的雨腥气,混着褥间的暖香,酿出古怪的暧昧。
见人还不说,于是指尖掐着他腰侧软肉挠挠痒。
“皆是急缺盐闹的,我想着府中用度浩繁,内帑稍嫌拮据,便斗胆至教坊司指点舞艺,筹措些脂粉钱贴补家用。”屈灼尘败下阵,终是颓然道。他真的没想那么多,他以为妻主天天夜不归宿就是因为有相好的,不要他这个黄脸夫了。
远处天际忽有惊雷裂天,一道银蛇似的电光霎时照亮半室,将他眼底的愧色照得纤毫毕现。
“六郎,我是郡主,又是你枕畔之人,何需要你抛头露脸出,在外应酬那些腌臜事体!”嗓音里掺了三分怨怼七分疼惜,商苾瑷虽不悦地冷笑,却还是心疼地揽他入怀嗔道。
两人气息胶着,似仇似痴,浑然不觉火光电石间。
西侧楼阁檐角已坠下水帘,雨珠击打青砖地,溅起如碎琼乱玉。
“好大的雨!”“苍天开眼,田亩有救了”百姓的喧嚷声被雨幕滤得模糊,却仍有零碎声浪穿透窗隙。
额间冷汗涔涔的屈灼尘忽地挣开商苾瑷怀抱:“不好!我竟忘了那丫头”
他衣袍未整便踉跄起身,那汗珠在烛光摇曳下折射出细碎的银芒,沿着苍白的下颌滚落,坠入散乱衣襟的褶皱深处,商苾瑷拽住他袖口。
“嗯?”她眸中疑云骤聚,似要将那缕惶急剖开细细审视。
“妻主,可识得个唤作果儿的小丫头?”屈灼尘急声问道,将方才之事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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