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排靠窗的夏天 (2-1)

期中考试前的自习课，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电风扇在头顶吱呀转动的声音。苏岩正在草稿纸上画三角函数图像，笔尖突然被林夏的圆珠笔戳了一下。

“快看窗外！”林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苏岩抬头望去，篮球场旁边，初三的陈昊学长正在指挥队员训练。阳光把他投球的剪影烙在体育场的墙面上，像皮影戏里面的英雄人物，球进篮的瞬间，林夏的指尖不自觉地跟着颤动了一下。

“他借我的《灌篮高手》第 27 卷还没还…”林夏的声音突然变小，在本子上画起火柴人。苏岩凑过去，看见她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高个的那个戴着队长袖标，矮个的扎着马尾辫。

“你们很熟？”苏岩轻声问。

林夏的笔尖顿了一下，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墨点。“上学期市联赛认识的。”她漫不经心地转着笔，“他答应教我背后运球，结果每次训练完都说下次。”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欢呼。陈昊被队员们抛向空中，阳光在他杨起的校服下摆跳跃。林夏的视线追随着那个身影，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苏岩突然想起上周在图书馆。看见陈昊和文艺部部长并肩走在一起的场景。

“对了，”林夏突然合上本子，“下周我生日，来我家吧？虽然地方小了点…”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一块翘起的木皮。

放学时，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暴雨。苏岩在走廊等雨停，听见器材室传来争吵。“你以为靠打球就能考上高中？”成年男性的怒吼混着球棒落地的声响，“看看你这次的月考成绩！”

门被猛地推开，林夏冲进雨里，校服很快被淋得透明。苏岩犹豫了一下，抓起伞追上去。在自行车棚，她看见林夏疯狂翻找着书包，浑身发抖。

“照片…”林夏的声音支离破碎，“我爸撕了妈妈唯一的领奖照片…”雨水在她脸上从横，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一张泛黄的照片碎片粘在她手心里，上面是年轻女子捧着奖杯的微笑。

第二天，林夏的座位空着。苏岩在她课桌上发现被透明胶带勉强拼好的照片，背面新写了一行字：“我要打进全国赛，带妈妈离开这里。”字迹被水晕开过，像一朵朵小小的云。

午休时苏岩去了美术室，用宣纸和毛笔临摹了那张照片。当她将画悄悄塞进林夏的书包时，一颗水珠“啪”地落在画中人的笑脸上。抬头看见林夏站在后门，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妈妈…”林夏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以前是省队的。”她轻轻抚摸画纸，“后来因为生我，膝盖旧伤复发…”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林夏的手指轻轻描摹着画中人的轮廓，突然一滴泪水落在母亲微笑的嘴角。“她上次笑得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呢…”声音轻的像羽毛落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过云层，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递过纸巾。林夏没有接，而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叫我写作文吧。”她的手掌心滚烫，“我妈说…如果我能考上重点高中，就同意离婚。”

美术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带着雨后的清新气息。两个少女的影子在阳光中交叠，投在斑驳的墙面上。苏岩看见林夏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颜色。

“好。”苏岩听见自己说，“不过有个条件。”她指向墙上的比赛海报，“你还教我打篮球。”林夏征了征，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窗外树梢上的麻雀。

“成交！”她用力抹了把脸，在阳光下伸出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苏岩勾住了她的手指，发现上面布满了打球留下的茧子，却温暖得让人舍不得放开。

夕阳西下，两个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操场的尽头。那里，被雨水洗刷过的篮球架正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篮网上的水珠滴落，像一串晶莹的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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