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余下的航程里，江水泛着粼粼波光，映得船舱内光影摇曳。温肃像是变了个人，不再被动地承受赵倾城的喜怒。每当她对着窗外发呆，或是抚摸杜仰熙的画像陷入恍惚时，他总会不动声色地凑过去。

"前些日子在京城，瞧见有家铺子的糖画做得极好，"温肃展开一卷江南游记，指着上面栩栩如生的糖画图案，"等回了蓉城，我带长公主去寻寻？琼娘最爱这些小玩意儿，长公主见了，保准也喜欢。"他故意把语调说得轻快，像寻常人家闲话家常。

赵倾城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凤目里凝着三分诧异。往日温肃总带着疏离与抗拒，如今却主动提及家人、说起趣闻，这般殷切，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晚间停船靠岸，温肃寻来当地新鲜的桂花，亲手熬了碗甜汤。琥珀色的汤汁盛在白玉碗里，飘着点点金黄，甜香四溢。"长公主尝尝？"他将碗递过去，目光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蓉城的桂花最是香甜，喝了这碗，往后的日子也会甜些。"

赵倾城望着碗中荡漾的涟漪，忽然想起杜仰熙也曾这般为她烹茶。可眼前人眉眼带笑，语气里满是关切，与记忆里的少年渐渐重叠又分开。她抿了一口甜汤，舌尖的暖意却漫进了心底，眼眶莫名发烫。

灵秋立在舱外，看着温肃变着法子逗赵倾城开心，眼神复杂难辨。她清楚，那个曾一心求死的主子，竟在这替身的温柔攻势下，眼中有了些许生的光彩。而温肃望向赵倾城时，那藏在眼底的深情，早已不是单纯的怜悯或认命——这场始于利用的纠缠，终究朝着无人预料的方向，越走越远。

蓉城的河道蜿蜒如绸带，乌篷小船缓缓驶入城中。温肃认命地将赵倾城抱进船舱，指尖触到她腰间柔软的绸缎时，心跳还是不受控地漏了一拍。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规律而舒缓，这本是他儿时最熟悉的场景，此刻却因怀中的人变得慌乱又煎熬。

赵倾城倚在锦垫上，酒意染红了她的脸颊，鎏金护甲随意地搁在一旁。她忽然伸手扯开温肃的衣襟，露出大片苍白胸膛，不等他反应，便猛地将他拽入怀中。温热的掌心托住他的后颈，带着浓烈酒香的酒壶已高高举起。

琥珀色的酒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温肃被迫仰头吞咽，呛人的酒气直冲鼻腔。大部分酒水滑入喉中，剩下的顺着下颌滴落，在他精瘦的腹肌上蜿蜒成溪。他想要挣扎，却又怕激怒怀中的人，只能僵着身子，任由这暧昧又屈辱的一幕上演。

忽有一阵河风卷起船帘，将舱内的春光展露无遗。桥上熙熙攘攘的行人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阵阵惊呼。陈宝银正牵着琼娘在桥上闲逛，听到骚动下意识地转头，手中的糖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琼娘瞪大了眼睛，眼泪瞬间涌上眼眶："哥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不敢置信。陈宝银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看着温肃与陌生女子亲密的模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而船舱内的赵倾城却浑然不觉。她笑得肆意张扬，又举起酒壶准备再次倾倒，丝毫没注意到温肃瞬间僵硬的身体，以及他望向桥上时眼底翻涌的痛苦与愧疚。河风依旧在吹，将这场闹剧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也将温肃最后的尊严，彻底碾碎在蓉城的春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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