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金请柬里的裂痕 (2-1)

晨雾在庭院里织出半透明的纱帐，沈棠的指尖悬在那片染血的海棠叶上方。露珠沿着叶脉滚动，将晨光折射成细碎的金红色光斑，像极了昨夜她伤口渗出的血珠滴入泥土时的模样。廊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母亲的高跟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节奏像秒针走动。

"三刻钟后出发。"母亲的声音从雾中刺进来，沈棠的脊背条件反射般绷直。她余光瞥见母亲保养得宜的手指正摩挲着怀表金链，那动作与昨日翻动相亲资料时如出一辙。

幼苗突然颤动起来。沈棠低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正笼罩着它，新抽的嫩枝在阴影中蜷缩成防御的弧度。她挪开半步，阳光重新洒在叶片上，那些暗红结晶突然变得透明，仿佛昨夜的血色只是晨露制造的幻觉。

二楼窗户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沈棠抬头，看见母亲正在她卧室里挑选礼服。象牙白的鲸骨束腰被扔在床上，缎带垂落的样子像被抽去脊椎的蛇。窗台上的西府海棠盆栽碎片已经清理干净，但橡木地板上还留着几道白痕——那是瓷片刮擦后留下的伤口。

沙龙请柬在梳妆台上泛着冷光。沈棠用书脊压住烫金字体时，发现《荆棘王冠》的扉页沾了泥土，褐色的污渍正好盖住男主角的插画面容。她下意识去擦，指腹却蹭下一片干涸的红——是海棠叶片的汁液，还是昨夜她伤口残留的血迹？

"这件衬你的肤色。"母亲突然出现在镜中，手里拎着件丁香色旗袍。沈棠看着镜子里重叠的身影，母亲涂着淡蔻丹的指甲正点在她锁骨下方，那里有颗浅褐色的痣。"林家喜欢传统打扮。"

梳齿刮过头皮的触感让沈棠想起幼苗根系擦过掌心的痒痛。母亲为她盘发时，檀木梳的齿尖偶尔刮到头皮，轻微的刺痛像海棠叶缘的锯齿划过皮肤。香水喷涌的瞬间，沈棠打了个喷嚏，母亲皱眉的样子让她想起昨日碎瓷迸溅时，西府海棠根系暴露在空气中的颤抖。

林家宅邸的铸铁大门上缠着忍冬藤。沈棠下车时，一片海棠叶从书页里飘出来，恰好落在门柱雕刻的缠枝纹上。叶尖的红渍在石青色门柱衬托下格外刺眼，像滴在古籍批注旁的朱砂墨。

"沈小姐对宋版书也有研究？"林公子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今天换了副金丝眼镜，镜框在吊灯下泛着暖光，却让他的眼神显得更难以捉摸。沈棠注意到他袖扣是两粒小小的海蓝宝石，折射的光斑正跳动着落在她手中的《荆棘王冠》上。

沙龙会场的水晶吊灯将宾客切割成流动的色块。沈棠用书本挡住半边脸，烫金书脊在灯光下像道新鲜的伤口。林夫人递来的珐琅茶杯托上印着西府海棠纹样，沈棠接过时，书页间夹着的叶片突然渗出汁液，淡红色的液体顺着杯托花纹蔓延，像血丝在瓷器上织网。

"这是家父珍藏的《东京梦华录》。"林公子揭开玻璃展柜时，袖扣的反光在古籍封面上划出流星般的轨迹。沈棠的呼吸突然凝滞——扉页藏书印旁那行蝇头小楷，分明是祖父的笔迹。而更令她指尖发冷的是，那些批注内容竟与她小说中男主角的独白一字不差。

红茶翻倒的瞬间，二十三个不同音高的惊叫在会场炸开。沈棠看着琥珀色茶汤漫过祖父的藏书印，墨迹在潮湿中舒展成荆棘的形状。林公子扶住她手腕的力度经过精确计算，既能让腕骨感到压迫又不至于留下淤青。

"小心。"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廓，温度像晨雾般难以捉摸。沈棠蹲下去擦拭茶渍时，指甲"无意"挑开了扉页夹层——泛黄的宣纸残片上，"西府海棠可通..."后面的字迹被茶水晕开，墨色沿着纸纤维重组出她再熟悉不过的荆棘纹样。

林公子的瞳孔突然收缩。吊灯某颗水晶棱镜将红光折射在他虹膜上，沈棠在那圈涟漪里看见虚构角色摘下头盔的模样。而现实中，林公子正用钢笔在餐巾纸上写新联系方式，笔尖划破纸张的声响，与昨夜幼苗根系挣断的声音奇妙地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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