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2-1)

洼峪镇中学没有学生宿舍，大部分学生走读，远处的学生只好在亲戚、熟人或者要好的同学家里借宿。

刘万水没有找到借宿的地方，听说程家来和周玉国住在一起，便去找周玉国。周玉国没答应。又去找程家来，程家来也不同意。程家来和周玉国的宿舍是班主任亲自给他俩安排的，房东与班主任有点亲戚关系。

刘万水没有得到应允，便死缠着程家来和周玉国不放。

黄昏的时候，昏暗的教室里就剩下他们三个人。周玉国嘻嘻笑着在程家来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转过脸对刘万水说，刘万水，我和程家来去趟厕所，你在教室里等等，回来后咱们一起去睡觉去。

程家来和周玉国没有去厕所。两个人相互抗着膀子来到高一教室后面，边说边嗤嗤地笑起来。他们是想把刘万水甩下。

两个人悄悄绕过办公室来到校门口。刘万水正站在门口一手扶着墙角向这边眺望，见着他俩，笑着招呼道，你俩不拿东西了吧，我把教室门锁上了。

周玉国和程家来被弄了个不知所措，哭笑不得地随刘万水跟着他们。

八月的夜晚，太阳的余热燥得人心神不宁。三个人坐在房东的院子里乘凉。一会儿，男房东出来了。刘万水站起身与房东答话。大爷，坐我这里吧，这里有风，挺凉快。

不用，不用，我坐这里就行。男房东面对三个人坐了，抬头深情地望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然后低下头狠狠咳嗽了一阵。

程家来和周玉国知道男房东又要缅怀他的过去了。

男房东姓佟，年轻时跟人下了关东，几经颠簸当了一家炊具厂的工人。后来厂子黄了，男房东回了老家。

唉，要是在厂子里一直干到现在多好啊，一个月能挣好几十块钱，人家孔厂长好着哪，见了面总笑嘻嘻地跟我答话……

这段情味很浓的叙述，程家来和周玉国已经听了两年了，男房东仍然津津乐道。

刘万水听得很投入，并不时附和几句。大爷，你的事我好像听人说过，对了，是我爹说的，说你要是在那厂子一直干到现在，早发大财了，最起码也得盖座二起楼啥的，可惜……

可惜咱没那福分啊，你爹叫啥名字？

叫刘志江，大爷，你不认得，可我爹认得你，他常到洼峪镇上来。

可不，认得我的人多着哪，当初下关东那阵，你大爷我混得就算好的。房东自豪地望一望天，又狠狠咳嗽一下。

回屋睡觉的时候，周玉国扯着程家来的胳膊在前面骂刘万水这家伙长了张蜜嘴。可不，光会编好话蒙人。程家来深有同感。

刘万水和房东谈得很投机，分手的时候，两个人还有些恋恋不舍。

小刘，我看你这孩子不赖，干粮不够吃了啥的尽管来找我，念书念累了就来跟你大爷我拉拉话，松缓松缓脑瓜子。

佟大爷，我咋好意思麻烦你，你能叫我在这里住下，我就感激不尽了，唉，将来我要能出息成个人样，一定忘不了你！

周玉国看看程家来，不情愿地说，看来，这家伙在这里住定了。

佟大爷真是，刘万水明明是在耍嘴，可他竟真的把他当成了好人。程家来一个劲地埋怨男房东。

房东家的土炕虽然很大，因为同时睡三个人，还是显得有些拥挤，炕上罩着蚊帐，不容伸延地圈定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

睡觉时，程家来和周玉国头朝南靠着窗台。刘万水头朝北，炕头堆放着房东家的一些杂物。

三个人脱衣服时，刘万水笑嘻嘻地冒出一句，嘿，这佟老前辈真好糊弄，两句不着边的奉承话就蒙得他滴滴地转。

你在说谁啊？周玉国没好气地问。

还有谁，咱房东佟老前辈啊……佟老前辈……嘿嘿……这是我对他的尊称。

我看是佟大爷瞎了眼，拿你这号人还干粮不够了啥的来找他就是。程家来也觉得刘万水对男房东的态度有些不够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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