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惊蛰·虫语谱 (2-1)

地龙翻身那日，苏棠是被蝼蛄的叩击声唤醒的。寅时的月光还浸在窗棂上，瓦罐里越冬的蛐蛐却开始振翅，翅膜摩擦声与远处闷雷形成奇特的二重奏。她赤足踩上青砖时，足底传来细微震颤——像有万千小锤在地下敲打青铜编钟。

"寅时三刻，正应惊蛰第一雷。"明淮举着桐油灯立在门边，药篓里探出半截鹤嘴锄，"昨日地气异动，温泉眼怕是移位了。"少年衣襟沾着夜露，腰间新佩的司南佩却指向东南巽位。

晨雾浓得能拧出汁水，兄妹俩循着蝼蛄声钻进竹林。腐叶下的土层泛着赭红色，苏棠忽然蹲身拨开蕨丛——三只金甲蝼蛄正用触须敲击卵石，节奏竟与昨夜蛐蛐振翅频率相同。明淮的鹤嘴锄刚触地皮，土壤突然塌陷出碗口大的洞，硫磺气息裹着白雾喷涌而出。

"是温泉脉！"少年用银针试探水雾，针尖瞬间凝出霜花，"阴阳泉，午时阳泉沸，子时阴泉冰。"他忽然盯着妹妹的耳垂，"你的胎记在发光。"

苏棠摸向颈后蝶形红印，指尖传来灼热。雾气中浮现淡金色光流，勾勒出地下暗河的走向。他们循着光迹找到岩缝，洞内石壁生满荧蓝地衣，温泉在凹槽里聚成八卦状池潭。

未时阳泉果然沸腾如熔金。云岫将素绸浸入泉眼，丝绸遇硫磺水竟渐变出朝霞色。她绾发的玉簪不慎坠入泉中，捞起时簪头莲花变成灼目的赤金色。"这泉水会点化万物。"阿姐将染好的绸缎铺在青石上，水汽蒸腾间，缎面浮现出隐约的凤纹。

苏棠蹲在阴泉边，看冰晶在水面凝结成星图。她将兄长给的药囊浸入寒泉，囊中艾草瞬间开满霜花。洞顶忽然坠下水滴，在她掌心聚成个"离"字，转瞬被岩缝漏下的天光蒸成气纹。

暮归时，全家围着药炉听奇遇。母亲正在煎惊蛰驱虫汤，陶罐里浮着夜明砂与雄黄菊。父亲用温泉石雕了枚阴阳鱼匣，打开时冷热双气交缠成太极图。苏棠献宝似的捧出硫磺结晶，晶体在烛光里显出蜂巢状结构，每个六边形中都封存着水珠。

"《水经注疏》载，阴阳泉附近必有上古祭坛。"明淮将拓印的岩壁符号铺在案上，朱砂描摹的纹样竟与父亲去年雕刻的铜铃云雷纹同源。云岫忽然轻呼，她染的绸缎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凤纹化作星河流动。

是夜雷声格外震耳。苏棠卧在纱帐里，看窗外闪电为万物描银边。她颈后胎记突突跳动，枕边硫磺晶折射的雷光在帐顶拼出甲骨文"巫"字。卯时初，她被悉索声惊醒——昨日装蛐蛐的瓦罐自行开启，虫儿们正朝着温泉方向列队振翅，翅尖磷粉在墙上游出蜿蜒的河图。

晨起梳洗时，铜盆水面浮现陌生画面：戴羽冠的祭司在温泉边起舞，岩壁上符号与兄长拓本重合。苏棠慌乱打翻铜盆，却见溅湿的裙裾上，硫磺水渍正缓慢聚成三足金乌的轮廓。

"来试试驱虫香囊。"母亲的声音止住她的惊惶。五色丝线缠成的囊袋里，混着温泉边采的夜光藓。苏棠佩戴时，香囊突然渗出暖流，她清晰听见十里外蛙群破卵的响动。

父亲在修整温泉木道，刨花堆里混着晶亮的云母片。苏棠帮忙拾捡时，发现每片云母都映着不同季节的温泉景象：秋分时的泉眼浮着红莲，冬至水面结成太极冰图。最奇的是一片映着未至的夏至——泉中竟立着与她容貌相似的羽衣女子，腕间系着去岁立春的红绳。

棠溪岁时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