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李寻欢握紧了手里的东西，一边后退一边努力回想。

他的记性不错，而且多年钻研学问，也已经有了一套自己记东西的技巧。虽然没有刻意为之，但是身处这种场合，身体也似乎是知道了现在情况危机，即便只是大概扫一眼，却也把那些东西记了个七七八八。

被吞噬掉的那部分自然不用多说。而剩下的这些地方……

李寻欢快速回忆，只觉得毫无头绪。喜床已经破的不像样子，其他地方似乎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他是通过镜子来到这里的……镜子……

灵光一闪之间，李寻欢脚尖蹬过地面接力，腰身在半空中腾挪一下调整方向，然后一头扎向梳妆台前的铜镜里。

喜床的边缘都已经被黑幕粉碎吞噬，整个房间湮灭也不需多久。李寻欢此举是冒险，但也是果决。此时的情景已经由不得他再多想万一猜错了会不会受伤，毕竟再不做决断他只会和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东西一样被吞噬殆尽，连一点灰尘都留不下来。

死本非他所畏惧。

大概是还太过年少，李寻欢虽然一直接人待物平和宽容，可他身上那股锋锐意气却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他骑名马、交豪杰，总觉得凡事都无所畏惧。对于生死，这些离李寻欢还太过遥远，他恐惧的并不是死亡本身，只是舍不得让家人牵挂。即使是李母病得最重的时候，李寻欢也只是茫然而无力，却并没有直面死亡的阴影的那种惧怕。

而现在，李寻欢终于意识到，死亡离他是如此接近。

要不是言思给他的标记，他可能刚才就死于鬼物口中。而即使是这样，现在他依旧面临着生死挑战。

而李寻欢惊讶的发现，他固然有些本能的恐惧，但是更多的却是兴奋与激动。

执笔拿刀的手应该的稳的。现在它却有些颤抖。

李寻欢决然的一跃，眼前光影变幻、身体也轻飘飘的失去了控制，然后是沉沉的坠落。再睁开眼时，李寻欢发现自己正狼狈的摔在梳妆台的前面。

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摊开掌心一看。枯瘦焦黑的心脏表面上带着许多裂纹，橙红的、流火一般的血色便在裂纹之中氤氲。

之前被他扔到桌子上的酒壶依旧在起初那个位置。李寻欢四处观察，这里竟然没有留下他之前的痕迹。就连被他靴底蹭到的水痕也并没有留下什么脚印。

李寻欢顿时了然，这个房间之中大概也是有异常的。只是李寻欢却是没什么入手之处。

虽然对于刚才的经历还没什么应对之策，只是李寻欢却并不是因为一点恐惧之意便能止步的。他又坐到了床上唯一不平整的地方，像刚才一样躺了下去。眼前的酒红幔帐却连变都没变一下。

到底是哪里呢……

既然方才是通过铜镜回来的，李寻欢自然不会忽视了这里。

他走到铜镜前，却发现这面镜子模糊不清、布满脏污。陈旧暗淡的样子和这处新房格格不入。

这面铜镜刚才……是这样的吗？

李寻欢的视线从斑驳的、布满划痕的铜镜表面转移到铜镜边缘的花纹上。缠花纹连着藤枝纹样的镜座，几根树枝状的铜质架子架住了镜面。

他伸手，摸了摸铜镜的表面。模糊的铜镜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擦去表面的浮尘、就此重获新生一般，又变得清晰了起来。

李寻欢将他镜中的倒影看得分明，从直直的睫毛到上翘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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